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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青腦子裡「轟隆」一下炸了。
謝知非在牆頭上坐下來,目光落在圍牆邊的樹上。
不知何時,春日裡那一點冒出的嫩芽已變成葉子,綠綠的,泛著生機。
但往下看,卻是觸目驚心。
整個樹幹都被燒得黑漆漆,剝落的剝落,裂開的裂開,像一個瀕死的老人,渾身上下就靠著那層皮支撐著。
從前,這棵樹不是這樣的。
它高高壯壯,樹葉茂密,風一吹沙沙的響。
這裡是他和妹妹心照不宣的秘密之境。
兩人經常偷偷爬到樹上,小小的身子隱在枝葉里,誰也找不見。
然後,她坐著,他站著。
她死死的抱住他的腿,他一手扶著樹枝,勾著頭往高牆外看。
「快說說,今兒個巷子裡人多不多,有沒有挑擔的貨郎?」
「沒有!」
「那有什麼?」
「有個好看的大娘子在走路。」
「怎麼個好看法,比咱們娘還好看嗎?」
「反正比你好看!」
「我要告訴爹和娘去,你偷看別的大娘子,除非……你說我好看。」
「是,是,是,你最好看!」
「說得一點也不誠心!
她晃著他的腿,惡狠狠道:「鄭淮左,你下來,該換我了。」
沒錯,他曾經是鄭淮左,死在黑衣人的刀下,那年他八歲,剛剛會耍一套鄭家的刀法。
他有個雙胞胎妹妹叫鄭淮右。
兄妹倆雖然是一個娘生的,但性子卻南轅北轍。
他喜鬧;她喜靜。
他愛武,看到書就頭疼;她愛文,看到刀槍棍棒就躲得遠遠的。
他一年四季連個咳嗽都沒有;她是個病秧子,三天兩頭不舒服。
他一碗飯三口兩口吃下去;她半碗飯,一小口一小口的細嚼慢咽,最後一口還總剩下。
剩下一口是郎中叮囑。
她脾胃弱,只能吃六分飽,多一分胃都受不住,得難受好半天。
也不能吃快,一口飯必須嚼滿六六三十六下,才能咽下去。
她還吃不得蘑菇,只要吃上一口,必定渾身起濕疹,奇癢難耐。
病秧子身體弱,飯吃得少,但樹卻爬得快,他常常嘲笑她是貓精投的胎。
第195章 杜家
第一次見杜依雲,是鄭淮左的魂魄剛剛落在謝三爺身上不久。
人還沒認全,就這麼稀里糊塗的被人拐進園子裡。
杜依雲那一磚頭夯過來的時候,他不覺得有什麼,但接下來她說那句話,讓他魂飛魄散。
「不行,我們得躲起來,躲哪裡呢?快,樹上!」
那一刻,他心跳驟然停止。
「哥,咱們躲樹上去吧!」
「又躲?」
「我聽院子外頭的丫鬟說,今兒個街西頭的牛二娶娘子,要從四條巷走過呢,他們說那牛二足足有二尺高,一頓能吃五碗飯,壯哩。」
「你想看?」
「想啊,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新郎官呢。」
「走,上樹!」
「哥,你在後面扶著些!」
「你不是不怕摔嗎?」
「不扶拉倒,回頭我摔了,你就沒有妹妹了,就再也沒有人替你寫文章,給你畫畫,你就哭去吧!」
「是,是,是,我哭去。」
「你看看你,又不誠心。」
她轉過身,一臉小大人的模樣,「爹說了,待人要真誠,不能虛情假意。」
他一個白眼翻出天際,心說:老天爺,能不能把這丫頭塞回娘肚子裡,換一個弟弟給他啊!
這丫頭快把他煩死了!
謝知非摘下一片樹葉,放進嘴裡,慢慢地嚼起來,澀意在嘴裡蔓延的同時,眼淚也緩緩從眼角滲出來。
老天爺,你能不能把我的魂收回去,換成她的。
她其實一點也不煩,很乖的!
牆下,朱青仰頭凝視著爺沉默的側臉,內心說不出的忐忑。
爺每次走四條巷,每次經過這棵枯樹,都會停下來望幾眼,有時候幾眼還不夠,就這麼呆呆地望著,跟著了魔似的。
一年,兩年,三年……
七年,八年,九年……
一樣東西,九年都沒看夠,朱青實在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但有一點他知道:爺心裡有個秘密,和那棵枯樹有關。
「爺,不早了,該回了。」
謝知非一激靈,瞬間還了魂。
「走,給老爺賠罪去。」
「啊?」
「啊什麼啊!」
謝知非從高牆上躍下,翻身上馬,扭頭沖朱青勾唇一笑,痞勁兒又上來了,瞧著沒心沒肺。
「我把話都向杜家說開了,萬一人家找上門,不得有我爹出面罩著我啊!」
朱青:「……」
……
謝道之今天的酒喝得有點多,回府後直接去了木香院。
柳姨娘一邊命人備水,一邊命人去煮醒酒湯,自個則親手替老爺除了外袍。
都說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謝道之借著酒勁兒,一把摟住柳姨娘的腰,剛要做些什麼,就聽貼身小廝在外頭喚道:
「老爺,三爺在書房等您。」
「有事明兒再說,讓他早點歇著。」
「三爺說等不到您,他就沒心思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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