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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就是你嘴裡那個大字不識,大門不出的內宅老太太嗎?
四十年間,她看著京城世家的起起落落,看著那些官員抄家,流放,殺頭,滅族……」
晏三合眼中突然迸出厲光:「季陵川,你還敢再說一遍不可能嗎?」
裴笑被她眼中的厲光嚇得心頭咯噔一跳,手一松,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整個人都懵了。
再去看季陵川。
他瞪著兩隻渾濁的眼睛,眼珠子定定的,氣息微弱的像是只用一根細絲吊著。
下一瞬,就要斷氣。
他心裡那堵堅不可摧的牆,徹底地轟然坍塌,
「季陵川!」
晏三合疲倦的閉了閉眼睛,聲音放得極緩極慢。
「你在牢獄,心裡最惦記的不是妻子,不是兄弟,而是你最小的兒子季十二,你恨不得用自己一條命,去替他承擔所有的傷和痛。」
季陵川聽到小兒子,眼睛裡才算有了一點迴光返照的光亮。
「你對季十二是什麼樣的心情,老太太對你就是什麼樣的心情。所不同的是……」
晏三合眼裡的厲光散去,只余悲色。
「你對季十二的擔心,關心,痛心,都能說出來,喊出來,她不能。
你們雖是母子,但她在你面前從來沒有做母親的威嚴。你皺皺眉頭,她心裡害怕;你口氣不耐煩,她就只能遠遠走開。
她對你所有的擔心,關心,痛心,只能在無人的、孤寂的夜裡,自己一個人反覆在腦海里說上幾十遍、幾百遍,幾千遍。
兒啊,做人別太貪吶!
兒啊,和張家走得遠一些吧!
兒啊,這個官咱們能不能不做了……
季陵川,能說出口的痛苦,都不算痛苦;說不出口的,才是真正的痛苦。」
淚,也終於從晏三合的眼中落下來。
山河大地,海晏河清,萬民樂業……
這是多少老百姓深切期盼的。
吳關月對於出身貧苦、卑微的胡三妹來說,除了崇拜,愛慕,敬佩外,更多的是一層精神上的信仰。
一個人究竟要多愛另一個人,才敢背叛自己的信仰啊!
第174章 穿心
這世上有一種酷刑,叫萬箭穿心。
此刻,季陵川覺得他寧可給自己上這樣一番酷刑,也不想從晏三合嘴裡聽到這些。
寂寂天地間。
他半跪半坐,半邊臉痛苦,半邊臉猙獰,有鮮血從心中汩汩流過,可他身體的四經八脈已經感覺不到痛苦。
只覺得冷。
徹骨的寒冷。
他忽然想起了老太太臨終前的那一日,湯藥已經餵不下去了,兒孫們都聚在床前,等著她咽下最後一口氣。
偏偏這一口氣,她死活不肯咽下。
陳媽見他臉上露出不耐煩,便彎腰湊到老太太耳邊。
「老太太,你還有什麼放不下?你說出來,孩子們都在呢。」
老太太緩緩睜開眼睛,目光一一掃過所有人,最後落在他的身上。
她定定地看了一會,然後從被窩裡抖抖索索伸出一隻手。
沒有人知道她想幹嘛,但那隻手已經伸出來了,就停在半空中。
他是長子,靠得最前,猶豫了好幾下,只能硬著頭皮上前握住。
是的。
這是他活了五十年第一次握住老太太的手,那樣的乾枯削瘦,就像枯樹的藤。
他心裡說不出的反胃,想鬆開,可老太太突然極為用力的抓住了他。
他心中大駭,猛的一甩。
老太太手垂落下去的同時,眼睛緩緩閉上,終於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季陵川顫抖地舉起自己的手,放在眼前死死的盯著。
這手握過筆寫過字,曾被嫡母牽在掌心;
這手摸過皇帝華貴的衣袍,摸過最鮮嫩女人的身體,還摸過愛子的臉頰……
可從來沒有一次伸向過她。
而她呢?
有多少次偷偷的想把手伸過來,如同她臨死前那樣,期盼著他能握住了,握緊了。
「啪——」
季陵川用力的抽了自己一巴掌,「我是個畜生啊!」
一掌落下的同時,季陵川吐出一口血,人直挺挺往後倒下去。
「季伯!」
「大舅舅!」
兩道聲音驚呼的同時,謝知非眼疾手快,趕緊扶住;裴笑則死命去掐他的人中。
晏三合冷冷的看著,無動於衷。
這世上最沒有用的,是心涼後的殷勤,人死後的懺悔。
都晚了!
季陵川悠悠轉醒,目光呆呆地看著晏三合。
他動了動喉嚨,試圖說話,卻發不出一絲的聲音。
晏三合聲音也冷漠。
「季陵川,你母親胡三妹,六十八歲無疾而終,死後棺材合不上,心魔是一條黑狗。
黑狗的背後隱藏著兩段故事,兩個心念,吳關月是其中一念,此念已解;還有一念,是你。」
她的聲音輕輕顫了一下。
「這一念自你呱呱落地,被送到嫡母張氏手上的那天起,就隱隱存在;鄭家案子兇犯鎖定吳關月起,此念正式形成;
日後的每一天,每一夜,甚至每一個時辰,都在折磨著胡三妹,以至久念成魔。這前因後果,你可都明白了?」
季陵川依舊呆呆的,沒有任何表情,像一具魂魄俱失的行屍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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