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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
趙亦時又驚又怖,聲音都吪了。
「廢太子的前車之鑑,太子只看到了他不夠狠辣的一面,從而告誡自己要狠,太子可曾往深處看一看,廢太子失寵於元封帝的另一面?」
趙彥洛冷冷一笑。
「一個人長得又好,讀書又好,性子又好,待人謙和有禮,處事不偏不倚,渾身上下無一處不好。
但如此一來,豈不顯得別人很不好?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皇帝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慾,嫉妒仇恨。」
趙彥洛目光在趙亦時的臉上淡淡一掃。
「廢太子那張臉多麼好看啊,氣度多麼出眾啊,玉樹臨風似的往大殿裡一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過去。
元封帝坐在龍椅上,日日看著這一幕,難道不會心生嫉妒嗎?
太子熟讀史書,不妨仔細想一想,古往今來,太過出眾的人有幾個是有好下場的?
沒有幾個。
為什麼?
因為人心就是如此,人性就是如此,都見不得別人比自己好。
太子啊,口腹之慾是這世上最容易滿足的。
朕身在帝王之家,打小天上飛的,水裡游的,什麼好吃的吃不到?朕為什麼還將自己養得一身肥肉?
因為先帝正值壯年,而朕卻日漸長大,羽翼漸豐。
父壯子強在百姓人家,是件好事,在天家,卻是大忌。
先帝的做派,像極了元封帝,他們都是殺伐果斷的大英雄,英雄怕什麼?
怕遲暮!
所以朕這個太子就必須肥肥胖胖,窩窩囊囊,碌碌無為,哪怕受人嘲笑,也比受人誇耀的好。
太子啊,這一招叫藏拙。
正因為朕的藏拙,先帝一看趙家的江山不能交到朕這個廢物手上,才有了你這個皇太孫。」
曾經的皇太孫,如今的太子連骨頭縫裡都在往外冒著寒意,可靈魂卻像燒著了一般。
是這樣嗎?
真的是這樣嗎?
如果真是這樣,那面前男子的心機該藏得有多深,連先帝都騙過了。
「端木宮一個皇太子,一個皇太孫,父子二人都身居高位,一言一行都舉足輕重。」
趙彥洛淡淡又道:
「你用你的聰慧,來反照朕的笨拙,朕用朕的笨拙,來托住你的聰慧。
天平的兩頭用聰明和笨拙維繫著平衡。
先帝一看到朕,便心生厭惡,覺得還是皇太孫好;
再一看到皇太孫,又覺得太孫有那樣一個爹實在是可憐,反過來會對你更好,會更用心的教導你。
所以太子啊,你的話說反了,非你保全了朕,是朕成就了你!」
趙亦時只覺得頭暈目眩,眼前一陣陣發黑。
父親成就了他?
竟然是父親成就了他!
半晌,他咬牙問道:「既然我們父子都已經平衡的這麼好了,為什麼這麼多年,先帝廢棄您的念頭,一直都有?」
「因為在先帝的心裡,也有一桿天平,這天平的一端坐著朕和你,另一端坐著漢王。」
趙彥洛:「太子可曾細細觀察過,當我們這頭往上翹了,先帝的手就會把我們往下壓一壓;當漢王那頭翹起,先帝的手又會把他往下壓一壓。
不放任一家獨大,坐山觀著虎鬥,太子啊,這又是另一種平衡。
這種平衡之下,先帝能得到兩個好處。
一個是他的江山更穩固,沒有人敢分他的權,誰分他的權,他就要誰的命。
另一個,他能清楚的判斷出,朝中誰是太子黨,誰是漢王黨,誰又獨善了其身。」
趙亦時的腦子裡突然閃過已故的老御史陸時。
這人兩頭不靠,反倒讓先帝重用。
「先帝不斷廢棄朕的念頭,一次一次讓朕處於險境,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也是在錘鍊朕,錘鍊漢王,錘鍊你。」
趙彥洛:「趙家的江山想要千秋萬代,無能的廢物是不能成為繼承者的,只有經過千錘百鍊的人,才有資格站在最高處。」
趙亦時看著面前的帝王,沒有由來的覺得一陣陣的害怕。
他藏在暗處,不動聲色的觀察著身邊的每一個人,每一張臉,把人心,人性算計的半分不差。
他不僅把先帝算計進去了,連嫡親的兒子也沒有放過。
真真可笑啊。
自己竟然……竟然還以為他是個貪生怕死,一無事處的人。
「至於朕為什麼放過她?」
趙彥洛沉默了很久,抬起拐杖戳了戳趙亦時的心口。
「人在什麼位置,就該做什麼位置的事。儲君的這裡裝的應該是江山社稷,是朝政事務,而不是一個無足輕重,翻不出水花的女子。」
趙亦時被戳得踉蹌退後半步。
他瞬間明白了,父親不是不殺她,而是不屑殺。
「還有一點,做事不要趕盡殺絕,要有一點婦人之仁,給別人留條生路。」
趙彥洛把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戳,另一隻手覆上去。
「給別人留條生路,或許也是給自己留條生路,給你的子孫後代留了一條生路。」
這些話,沒有人與他說過。
他的先生,他的皇祖父都教他心要狠,手要辣,誰都不能相信。
兄弟不能相信,枕邊人不能相信,天下人更是不能相信,便是親爹親娘都要防上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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