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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澈怦然心動,樓住她,強忍著想細問的衝動,漆黑的眼眸片刻複雜,終還是輕嘆一聲,樓緊懷中人,饒是剛才那般怒氣也變成了縷縷柔情,心中還有些不甘,恨聲低道:“今日就暫且放過,但是這事,我一定要知道。”到底是誰,敢動他樓澈的妻子,眼中寒芒一閃,殺意掠過。
就是在他懷中,也感到冷意襲身,歸晚微縮身子,輕聲答道:“到了時間,我一定會告訴你的。”
對於這個回答,樓澈並不滿意,還想再問,卻在看到歸晚一臉倦色時猶豫起來,拿起把外衣罩在她的身外,遮住那若隱若現的冰肌玉膚,橫抱起她的身子,冷然吩咐一直垂目站於一旁的德宇:“去備車。”
德宇抬眸,明顯感到樓澈不悅的情緒,想要看一眼歸晚,卻被樓澈厲芒冰意給逼退,不敢再多言,領命向外快步離去。
“夫君,多謝你容忍我的任性,”歸晚閉上眼帘,安心的躲在這一處溫暖中,輕笑打趣道。
聽到這句話,樓澈這才臉色稍霽,露出溫淡的笑容,默然不語,貪戀這一刻的寧靜與溫馨,慢步向人少的官道上走去。
“夫君,你知道當今皇上當初是如何坐上帝位的嗎?”似突然想起,歸晚問道。
“是因為當年太子病逝,而眾皇子中,六皇子最為仁和謙恭,在百姓中極有民望,所以最後在眾皇子中脫穎而出,坐上龍椅。”慢條斯理地把當年的帝位之爭說出口,平淡的語氣倒似家常一般。
仁和謙恭?聽到這個詞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歸晚暗嘆,續而問道:“在夫君眼中,當今天子是如何一個人?”
樓澈腳步突然一頓,詫異地立於官道上,臉上表情淡斂:“為什麼你今天句句問他?”想到她今日所問所提都是別人,心頭不悅又起。
“我只是好奇而已,”把頭靠在樓澈胸前,歸晚悄然睜開星眸,看到月色繚繞,惑人心志,輕聲問道,“夫君,如若有一日,我為你帶來無窮災難,你惱不惱?”
大地突然歸於平靜,官道上宮女太監都不敢靠近,只餘一道抱著人的修長人影走於月影下,靜穆的臉上有絲春風拂柳的淡笑,輕抿著薄唇,沒有出聲。
就在歸晚認為他不會再回答了,剛要再次合上眼帘。樓澈低沉好聽的聲音從夜空中傳來:“帶來災難?我一生中還未碰到過什麼解決不了的災難。何況……”壓低了聲音,把歸晚抱高,湊到耳根旁,貼上她的臉頰,含笑道:“對你,我甘之如飴。”
四十五、猶憐(三)
我非蓮,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而我,非出淤泥已染一身污,宦海混沌,豈是白蓮所能生存,故我非蓮,既染且妖。
潤雨如蘇,延綿不息,淅瀝著飄趟過整個京城,南城的古宅外來了四個貴客,一把江南絹綢傘,顯盡了來人身份高貴。宅子偏門一開,探頭出來的老僕張望之下,立刻打開朱紅木門,恭身相請來人入內,隨後謹慎地向門外四顧,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才又輕聲合上門扉。
“公子,你可來了,”辣西施苦候半日才等到歸晚,忙起身相迎,一手拿過剛泡好的香茶,親自遞到歸晚手上。
熱氣暖身,單手揮去一身濕潤雨絲,歸晚轉頭相問:“三娘近日可好?”
“托‘公子’的福,一切都順利。”辣西施笑嘻嘻的,瞥到歸晚身後跟著那如晴如明兩個丫鬟,略顯訝異,進京以來第一次看到她們兩跟著歸晚。如晴如明微微一點頭,就算招呼過了,前次因為她們保護不利,致使丟了歸晚,回相府後被嚴厲懲罰後,此時再次跟隨歸晚,不敢有所疏忽,如影隨形,隨時戒備。
揮退所有奴僕,辣西施這才領著歸晚一行,走上閣樓,珠簾書屏,清新雅致,倒似一間女子閨房。讓樓盛等在門外,四個女子踏入房內。
“公子,”讓歸晚坐於窗邊,辣西施轉身在書架上翻尋,抽出一本類似帳冊簿子,放到歸晚面前,慢條斯理地報告起來:“這一個多月來,收購了曲州進京路線的商家共兩戶,召武士二十餘人,其中一流者,三人;召文士十餘人,四人滿腹經綸;召三教九流者,十餘人,各有本領。還有拉攏官員者,名單都在上面了。”事無巨細,都詳盡地敘述來。
歸晚拿起帳簿,粗略地翻閱兩張,重新合上:“三娘做的事,我很放心。”用人勿疑,這個道理她深明。
“公子今日怎麼惦念起這兒來?何不等雨停了再來?”這“公子”做事一向不急不慌,心不在焉似的,這次倒顯得有些主動,對於掌握京城動態方面極為熱心。
歸完聞之一笑,望向窗外,並不作答。聽著淅瀝不斷的雨聲,心中頗是厭煩,從宮中出來,已經有一個多月,卻半點動靜全無,一日一日,仿佛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等著那雷霆一擊,不鳴則已,一鳴必定驚人。那個異魔似的皇上,哪是易與之輩。樓澈似乎也感覺到什麼,調回如晴如明,全面保護她,在她周圍撒下一道名曰“保護”的網,想要將她納入他的羽翼下,心中微微一暖,歸晚輕逸出一聲似憂似嘆,她非白蓮,又怎能出淤泥而不染。
“公子,”打斷歸晚的悠忽,辣西施拿回無人觀看的帳簿,輕言道,“你讓我打聽的事,已經略有眉目了。”
這句話似乎引起歸晚莫大的興趣,收回投視在外的眸光,眉輕挑,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這朝中分有兩派,是眾所周知的事,一派端王,一派樓相,但是這一月來,我們用盡手段,打探了幾乎所有京城官員,才發現朝堂遠非這麼簡單。表面看來,朝中兩大系,其實還有一部分是‘保皇’派,端王有皇族特有之權,樓相有處理軍政的決定權,而兵權,則是握在林氏將門手中,林氏家族忠心不二,可以說是當今聖上的真正依靠。”
“林氏兵力都散在天朝南北邊關兩處,皇上要靠這來保護自己豈不是遠水解不了近渴?”那個高深莫測的天子會如此坐以待斃?
“這就是我們打探出來的第二個重點了,”辣西施故意賣了個關子,壯似神秘地說道,“你可知,京中有些官員,看似分屬樓,端兩黨,其實是忠於皇家的不二之臣。”
“你的意思是,有些人可能是皇上故意安插到樓,端兩人身邊的?”
“是啊,越調查,越覺得這京城真是龍潭虎穴,深不可及。”辣西施憂聲一嘆,雖然不知道這‘公子’到底在防什麼,但是已經隱隱透出與皇城牽扯不清的關係。
歸晚蹙起眉:“這些,你是如何得知的?”如果真是如三娘所言,這官場上,敵敵我我,真是難辯分明了。
“我聽從你的吩咐,賣斷了從曲州進京的兩家商戶,這兩家本是和皇宮裡做生意的,宮中的許多製品都是通過這兩家的渠道向外界購買,現在已經都暗裡轉到公子的名下了。接觸宮廷好段時間,也能摸索出門道了。”
暗贊一聲好,歸晚浮出笑容,朝堂上的政治是從大著手,而女人的政治,往往是從小處見威,這就是權謀之爭的巧妙之處,所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罷了。
看她笑意渲染開,辣西施也情不自禁開心起來,坐在歸晚的對面,笑過之後,憂心又回到心頭,忍耐不住,提道:“公子,你為何非要調查這些?難道……”
這一聲難道後什麼詞也不敢加,只怕看清這一切的根源,自己也難離混沌。
似乎明白三娘複雜矛盾的心理,淡茗清茶,歸晚轉開話題:“三娘,依你看,如果皇上想要獨掌大權,該如何做?”
一震,辣西施一臉驚異地看著歸晚,注意到她似乎只是好奇,而非有什麼企圖,一顆因那句驚人之語而急跳不已的心才稍安定下來,緩答道:“如果真要如此,只有削權和除之兩個辦法。”
“那如果要在極短的日子裡集中皇權,又該如何?”
沉吟不語,辣西施片刻後艱難開口:“只有除之,而且,為了名正言順,最好的辦法是暗殺。”
清吟的笑聲逸出歸晚微抿的唇中,直視三娘,謂然道:“名正言順?暗殺後,一可以向天下宣布病逝之類的理由隱瞞過去,就算不成功,也可以推到別人身上,陷害他人,真是好辦法呢,連後招都如此完美。”
辣西施心中一寒,毛骨悚然,只覺得窗外的雨都滴到自己的心裡去了,攪得她一頭霧水,又有些莫名恐懼。
兩人坐在窗前,淡議論,朝堂紛爭,談笑間,指點風雲。
門口又傳來開門聲,辣西施站起身向下望,一看之下,有些喜悅,轉頭對著歸晚道:“險些忘了告訴你,前幾日,召了個滿腹經綸的高才,點名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