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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等何氏嘮叨累了,他唇角扯動,淺笑著,“讓大姐掛心了。”
何氏也知道這個小弟主意正著呢。又氣又笑,便住了口,叫李海歆趕著去小貸棧打些酒,午飯張羅一頓好的。
何文軒叫住要往外走的李海歆,“姐夫等等。我有事兒要說。”說這話時,唇角的淺笑已斂去,眉尖蹙起,神色凝重起來。
何文軒往外瞥了一眼,確認幾個大點的孩子都不在外面,才緩緩開口,“大姐,我訪著年哥兒的家了。”
他正重的神色已讓何氏有了不妙的預感,心中“咚咚咚”的急跳著,臉上的笑意也凝住。
他這話一出口,何氏心裡頭那面鼓象是猛然被敲破,在發出最後一聲高亢的“咚”聲之後,緊接著是死一般的靜寂。
何氏愣怔好大一會兒,猛然起身,切急的問何文軒,“年哥兒的家在哪裡?你是怎麼訪到的?”
李海歆初聽這話也是一驚,看何氏這樣,忙把心思收回來,提高音量喊了聲,“孩子娘別急!”
何氏被李海歆的聲音一震,回了神。悶頭坐了好一會兒,長嘆一聲,擺擺手,“文軒,說吧。這事兒啊,我吊心一整年了,早知道了心裡頭也踏實一些……”
他也知道大姐一家對年哥兒的疼愛,原本不打算說,可離得這樣近,說不定哪天就尋上門了,到時候,給大姐當頭一棒,豈不是更傷心難過?
他看看李海歆,又看看何氏,輕輕的說,“在宜陽縣。”
宜陽縣與青蓮縣相鄰,一個在李家村西南方向,一個在李家村西北方向,兩縣離李家村的距離倒也差不多,有都五六十里之遙。但這兩縣城之間的距離,卻不過三四十里。說起來,這兩縣的縣界都屬東西狹長型的。
何氏與李海歆神色又是一震,竟是離得這樣近!
何文軒勸說,“大姐,姐夫也不用太過擔心。賀府老爺賀蕭病重,在床上躺了快三年了。賀府現在有賀府夫人掌事。聽說……當年就是這位石夫人將年哥兒母子趕出家門的……我估摸著賀府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來接他。”
何氏心頭鬆了些。忙又問賀府的情況,何文軒打聽到大致情形說給他們聽。
賀府原本也不是宜陽縣土生土長的富戶,約抹在宜陽落戶有三十來年。聽說祖上在京城做過什麼官兒,因事惹怒上峰,被尋了個錯處,罷官免職,並將他們一家趕出京城。後來賀家祖上便到宜陽縣定了居,也是到了宜陽,他們才開始經商的。
到了這賀蕭這一代,兄弟二人皆是從商。主要的鋪子集中在宜陽、青蓮和方山三縣,以布莊為主,還有木匠鋪,糧鋪等等,田產也有不少。
賀蕭與其兄皆往在宜陽縣,兩家比鄰而居。年哥兒上面有一個哥哥,是正室石夫人所出,下面兒有兩個妹妹……說到這裡何文軒頓住了,旁的與大姐說了也無用,又讓她心中多添煩憂。
便推說只打聽到這些。又勸何氏放寬心
李海歆沉默了半晌,也說,“孩子娘,文軒也說了,年哥兒的親爹有病,估摸著一時半會兒是不會來尋他的。你也別太擔心了。”
好半晌,何氏才長長吐了一口氣兒。扯出一抹無奈的笑來,“要說我也是瞎擔心,沒用!”若是他們不尋便罷了,真尋到人了,他們可是正經的親人,她與孩子爹可真沒有阻著的道理。即便是想阻,恐怕也攔不住。
愣怔了一會,又問何文軒是怎訪到的。明明是去州府考試怎的跑到宜陽去了。
何文軒說在州府應試時碰到一個宜陽縣城的學子,彼此投緣,多聊了些。無意中聽他說起宜陽縣城的事兒,聽到一個賀字。他因聽姐姐念叨過年哥兒的事兒,便多問了這人幾句。當時並不確定,只是因宜陽離李家村近些,覺得有可能是。
應試過後,騙李薇大舅舅說在州府有事兒,以遊歷之名,隨這位學子一同去了宜陽。
何文軒走後,何氏如掉了魂兒一般。惹得春桃幾個圍著她直問,是不是小舅舅有什麼事兒?
何氏強笑著搖搖頭。推說去柱子家有事兒,便出了院子。
春桃輕皺著眉望著何氏匆匆遠去的背影,抱起李薇,問她,“梨花,咱娘是咋了?”
因她一向精怪得很,聽得懂大人的話,小嘴又利索,會學說話兒。
李薇眼睛滴溜溜轉了幾下,想到一個合適的理由,“佟嬸嬸,燒紙!”
春桃眉頭輕蹙,想了一會兒,才問,“梨花是說咱娘去給佟嬸嬸燒紙?!”
李薇點點頭。
春蘭想了想,“也是,中元節快到了。”便去廚房收拾。
何氏去了村西,柱子娘卻不在家。她立在佟氏的小院外看了一會兒,順著小道兒向西走去。
佟氏去了一年有餘,黃土新墳上已是雜糙叢生,當時插下的柳樹枝幹,也已發出不少新枝條,看起來不象當初那麼孤伶。
何氏在她墳頭坐著,想說說已知年哥兒本家的事兒,又怕擾得佟氏在地下不安生。便絮絮叨叨的把年哥兒自入學以來得了先生哪些誇讚事無巨細的念叨著。又把春蘭氣他不知輕重去水庫玩水,揍他的事兒也說了。最後長嘆了口氣,說,“佟妹子,你要是地下有知,就保佑那賀府永遠想不起年哥兒,別來接他……”,想了想又說,“還要保佑咱年哥兒將來能考個大官兒,出人頭地……到時候,他也能給你討個公道……”
佟永年自學裡回來,知道考中秀才的小舅舅回來了,去縣學之前,還要在家裡住幾天,趕著去進屋整理他這大半年來寫的大字,李薇知道那是小舅舅過年時布置的作業,這小男娃兒顯然還記著呢。
李家老三的親事兒大小茶禮都行過了,娶親的日子定在十一月二十八。王喜梅她娘原先嫁女獅子大口開,這回把女兒說給李家老三隻要五吊錢兒,有人就背後膈應她,要賣十五吊錢的閨女,怎麼只五吊錢兒就賤賣了。
氣得王喜梅她娘又在前王村罵一回街。又說,她是看著和秀才老爺做親戚的面兒,才委屈自己家閨女的。借著這個,見天炫耀她家有了秀才老爺做親戚,將來說不定還是舉人老爺、知縣老爺呢。
要說,中得了秀才只不過免了一個人的差疫,見了官不用下跪,官老爺不得隨意打板子之外,並無特別的待遇。但是何文軒還被點了廩生,每月有廩米六斗,每年廩餼銀四兩。再者廩生要為應考的童生具結保證,四里八鄉的,誰家孩子要考童生試,還真得求著不可。最後一個,怕是因這四里八鄉的象何文軒這麼年輕的秀才廩生倒真是少見,結親圖有秀才老爺做親戚,更圖他以後有大造化。
得了王喜梅她娘的傳嘴,很多人都知道李家老三的親事兒是因何氏這麼順的,又因行大小茶禮,何氏一次不拉的,跑前跑後的幫著張羅。大武媳婦兒看見李家老三好幾次都說,“老三,現在知道,你有事兒還是你大哥大嫂跑得快吧!”
李家老三本來對何氏也沒多大意見,一是他娘私下嘮叨,再者就是那日看她沖自己娘喊叫,心裡頭不高興。說親這件事兒,他也打心裡感謝大哥和大嫂。私底下李海歆也說過他幾回,凡事兒自己得先判個對錯。
就這麼著,自說定了前王村的親事兒,李家老三來東院勤了,三天兩頭跑一趟,看看有什麼重活計需要幫忙的。
李王氏氣惱,說他幾次他都不聽。氣得直跟海棠海英兩個嘮叨,“這還沒娶上媳婦兒就忘了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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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我不回去(1)
日子飛逝,轉眼間,秋去冬來,萬物蕭瑟,雁南飛。
天空是刺目的令人眩暈的深邃瓦藍,馬上就兩歲的李薇,穿著小花夾襖兒夾棉褲子,吃力的抬著小腿邁門檻兒,心裡怨念著天還沒怎麼著呢,她娘就給她穿這麼厚的棉襖棉褲,害得她已經十分靈活的小腿兒,現在又變得笨拙起來。
何氏在廚房燒火,扭頭瞧見,大聲埋怨李海歆,“你說說,你當時造東屋,造那麼高的門檻子幹啥?”
李海歆正在院中往車上裝著編好的簸箕竹簍子。笑笑,“這會兒怨我,當時你不也同意?!”
春柳走過去,一把拎起她,把她放在門檻外,跟何氏笑著,“娘,梨花剛才象不象頭拱柵欄的小花豬?”
何氏想想剛才梨花扶著門檻子一試掂一試掂的小模樣,可不怪象,呵呵笑著,又罵春柳。
李薇偷偷瞪她三姐一眼。依著門檻子坐下,消消她剛才冒出的細汗。
原本因今年雨水的關係,秋糧的收成比去年差些,李海歆尋思著今天秋收後閒了,也跟著大武幾個去打打短工,掙幾個錢兒補貼家用。
跟何氏一商量,何氏說不如在家裡編些簸箕,集十天半個月去鎮上賣一回。李海歆也擔心著家裡幾個孩子還小,這兒離街遠,冬天裡四處荒蕭蕭的,北風一起,夜裡頭嗚嗚咽咽,還真有些嚇人。
便說這樣也好,不閒著能掙幾個錢,也顧顧家。
要說李海歆編簸箕的手藝可真不賴,頗得當年那位師傅的真傳。編的簸箕簸籮柳箱細密又結實,用春上的柳條子編的柳簸箕,能盛水不漏。再者他手也快,一天能編兩三個。
秋後閒下來之後,便由春蘭春柳掌著家,做飯餵驢餵雞,連帶照顧家裡三個小的。春桃這大半年來除了偶爾繡繡花之外,把一家人的衣裳鞋子拆拆補補的包去一大半兒,何氏沒了雜活占手,專給李海歆打下手。
李海歆把簸箕竹簍子裝上車,套好驢車,何氏娘幾個也收拾好了。今日鎮上有集,兩個大人再加春桃春杏去。這是小春杏哼嘰了好幾天,才爭取到的機會。這會兒她窩在一隻半人高的竹簍子裡,僅露出個小腦袋朝被留在家裡看家的幾人,吐舌擠眉做怪樣子。得意洋洋的。
幾人一走,春蘭回廚房去涮鍋,春柳去餵雞。忙活一陣子後,春蘭背著柳筐子,準備去北地上收一收晾曬在麥田的甘薯干。讓春柳在家裡看著梨花。
佟永年和大山柱子三人吃過早飯去學裡,剛進入前王村,便見往村子裡去的東南方向小道上停著一輛馬車。那馬車看起來不怎麼華麗,新木色車體,素青的車門帘。馬車上的老者,以青巾裹頭,一身樸素的褐衣短衫,褲腳用青色帶子綁緊收腿。
見這佟永年張望過去,原本翹首的老者忙低下頭,似是找著什麼,又似在避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