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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喜梅笑嘻嘻朝李薇走去,嘴裡叫著讓三嬸兒抱抱,又回何氏的話兒,“咱娘那裡留著呢。夠吃。”
何氏也說不上來對這位老三媳婦兒是什麼感覺。沒嫁來時就聽說人不錯,結果,人還真不錯。知事明理,行事也周到。可一想到他們和老兩口同住一個院兒,又想不太親近。
忙叫春桃,“去把你爹買的點心和柿子餅給你三嬸兒拿些。”又叫春杏去搬凳子。
王喜梅把李薇抱在懷裡逗著,聽了這話忙阻攔,“大嫂,別忙活。”又說,“老三是親弟弟,送點吃的過來,咋還能讓大嫂回禮。”
何氏把肉掛到廚房屋頂吊下的鐵勾子上,出來,笑著,“要說我吃他塊肉啊,不虧他。小時候衣裳啥的沒少給他做。”
王喜梅一手捂嘴兒,笑咯咯的,“那是,我剛嫁來沒幾天兒,就聽人提起大嫂對老三他們幾個的功勞。”
把李薇放到地上,讓她自己去玩。把春杏和佟永年正剝著的一捆子大蔥劃拉到自己面前,“你們幾個去玩吧。”搭手干起活兒來。
春蘭看了何氏一眼,見她只是笑著客套兩句,又剁起肉來。便也埋下頭繼續擦蘿蔔。
老三媳婦兒一直幫忙搭手幹活兒到快晌午,何氏留飯留不住,只好讓春桃把點心讓她帶上。送她出門兒。
晚上的時候,李海歆回家來,說前院今兒好象生了一場氣,老三媳婦兒和娘拌了兩句嘴。
何氏便把白天的事兒說了。李海歆沒言語。
臘月二十三傍晚,何氏設案擺香,貼灶君年畫,送灶君上天。前一日晚上李海歆從雞舍里挑了一隻紅冠大公雞,拴了腿扔在糙棚里子,何氏去抱了出來,在灶前供上豆粉團、小糖餅等四樣點心,兩碗清水,李海歆把早買回來的灶馬在灶前燒了。
何氏抱著大公雞,一邊行禮一邊念叨,“今年又到二十三,敬送灶君上西天。有壯馬,有糙料,一路順風平安到。供的糖瓜甜又甜,請對玉皇進好言。”
念叨完又恭敬的嗑了頭。
從這一刻起,家裡就開始了許多禁忌,不許說粗俗的話,更不許說壞了、完了、死了之類的話。
二十四日掃房子,何氏李海歆帶著一家大小將房梁屋邊角的灰都除了個遍兒。佟永年被派了打掃自己房間的活,頭上被春柳用青布巾包了個老太太的頭巾式樣,惹得一家人都笑。
二十五六日,何氏帶著春桃幾個包肉包子。又包甘薯泥柿子餅紅豆包,這個餡是提前做熟的,白口吃甜絲絲的,李薇和小春杏玩在院中玩鬧一會兒便會圍上來,春蘭春桃各給兩人口中塞一筷子,兩人邊吃邊又再去瘋跑,過一會兒就再來吃一口。包子包好蒸上四五鍋,餃子包好則放在外面凍起來,凍好後放到乾淨的缸里。隨吃隨取。省得客人來了再去包也顧不上。
除了做這個,又打了豆腐,炸豆腐乾,炒菜吃或者煮成五香豆乾做涼菜都很好。今年錢財上寬展些,何氏特意灌了菜油。李薇這個時候才知道,原來在這個時空,她們往常只能吃得很少的豆油被稱作“臭油”,一般的人家只拿點燈。只有象她們這樣沒什麼錢財的莊稼戶才用來炒菜吃。
這個發現讓她受了不小的打擊……臭油……
臘月二十七旁晚,李海歆拿了新買的年畫出來,準備挑兩張給前院送去。李薇看那年畫印得精緻,色彩艷麗,形態逼真,扒著小木桌,掂著小腳看得入了神。
佟永年一把把她抱起,指著年畫一張張的講解,這個《和氣致祥》,這個是《天官賜福》,這個是《萬寶祥瑞》,這個《福壽雙全》這個是《金雞報曉》等等;李海歆看他講解一點沒錯兒,笑著,“這上面的字兒年哥兒都認的?”
佟永年含笑點頭,說夫子都教過。
李海歆又考他,問,“那你說給梨花嬤嬤那裡送哪個好。”
李薇沒錯過他爹用的“梨花嬤嬤”這個稱呼。想一想,這小男娃兒好象一直是這麼稱呼李王氏的,連帶前院兒的那幾個親人,都是這麼稱呼。
“送福壽雙全和天官賜福吧。”佟永年笑了笑,指著其中兩副年畫說。
“好”李海歆笑呵呵把兩副年畫捲起來,又取了一掛鞭炮,伸手拍他的頭,“好小子,好好讀。將來也去考個秀才舉人老爺讓你母親跟著享享福……”
佟永年笑著應了聲。
李海歆出了堂屋,拐到廚房跟何氏說了兩句,隱約能聽到他是在和何氏顯擺這些事兒。
轉眼兒到了大年初一。天還沒亮,李薇就被大姐春桃叫起來。院中高掛著今年新買的火紅竹蔑子燈籠,紅通通的,透著喜慶,院外已有響動,是爹娘已早起了身。遠處已有早起的人家放起了鞭炮。
春桃利索的給她穿了新衣新褲新棉鞋,梳了兩個小辮子。大紅色的小花襖兒襯得她的剛睡起的小臉兒嫩白嫩白的,象一塊剛壓出的嫩豆腐。
春桃朝她臉上吧唧親了一口,牽著她出了北間兒,佟永年已在東屋當門兒等著。一身嶄新的細棉青衫襯得面色潤白如玉,雙眸如星。身形在燭光朦朧光影中,顯得比平時里更加修長。李薇心下點評著,倒是有了幾分小舅舅的氣韻。
春桃也笑,“年哥兒這身衣裳一穿,象是長大了好幾歲。”
佟永年扯動嘴角笑了笑。一時春蘭春柳和小春杏都從北間兒出來。幾人在春桃的帶領下去堂屋給爹娘嗑了頭。
李海歆夫婦每人塞給他們一個小紅包,又交待春桃帶著這幾個去前院磕頭拜年。然後再去大娘娘家和三娘娘家。
他們則要在家裡等著晚輩們來拜年。等春桃幾個拜完一圈兒回來,他們才能出去走動。
李王氏今年比去年對她們熱情些。一連的塞果子塞點心,每人也塞一個小紅紙包。這個去年可是沒有的。出了門,春柳掏出來瞧瞧,原是一人一個大錢兒。她嗤了聲。
大娘娘家沒男娃兒,過年有些冷清,春桃幾個一去,便緊拉著坐下,塞糖塞瓜子又每人塞幾個核桃。仍是每人給了一個小紅包,非要留她們吃早上的祭年餃子。
春桃推說還要去三娘娘家裡,爹娘也還等著出門兒呢。李鄭氏這才罷了,送她們到院子門口。
去三娘娘家剛磕完頭,他家大兒媳就從側屋出來,一見這姐弟幾人身上簇新的衣裳,感嘆了一番這個多錢兒,那個多少錢兒。春桃只是笑著。另幾個見大姐不說什麼,自然是跟著沉默。
出了三娘娘家,天色才剛灰灰亮,街上拜年的大人多起來。幾家至親走完,春桃便不讓都跟著。叫春柳帶他們回家去,剩下幾家自己和春蘭去走走就好。
等何氏與李海歆各家走動一圈兒,已是大半個晌午。李家今年拜祖時辰看的是午時,她和孩子爹得在前院兒呆著。
便叫春桃中午的時候給這幾個小的熱飯熱菜下餃子。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再回到前院大伯子家中時,祭拜的人都到齊了。
李海歆大伯子見只有他們兩個人來,眉頭輕皺了下,看向老李頭。老李頭輕咳一聲,看了看李王氏,朝李海歆說,“去把年哥兒也叫來吧。”
李海歆三叔也說,“前幾天跟你爹你大伯商量過了。那孩子在你們家也有兩年了,總不拜先祖也不是個事兒。”
何氏與李海歆對視。原先想讓年哥兒入譜,他們攔著不讓入。自從訪到年哥兒的家在宜陽縣後,他們也有了新的顧慮,今年壓根兒就沒打算提這事兒。
現在乍然提起來,倒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
“咋?還生你爹娘的氣呢?”李海歆大伯子見這兩口子臉上沒丁點兒笑意,倒是極為難的樣子,臉色沉了下,催他們,“快去吧,時辰就到了。”
李海歆忙說沒有。又說這孩子現在都八歲了,懂事了,想先問問他的意思。
李王氏一直坐在長條凳子上沒說話。這會兒就說,“那你快去問問。時辰還有一會兒。”
李海歆看看何氏,何氏轉身往院外走,“我去問問。”
李海歆大娘娘擺好供品,分好香,看了眼何氏匆匆離去的背影,說,“這事兒不早幾天就商量好了,咋沒提前給老大兩口子透個信兒?”
李王氏扭著臉兒不吭聲。老三媳婦兒趕忙說,“這兩天娘又忙又受了涼。”
何氏心裡頭亂糟糟的,一路走一路想。一會兒想著即是佟氏讓認到他們家,入譜是遵著佟氏的遺願,一會兒又想,年哥兒的本家是那樣的富貴人家,讓他入到自家又委屈了他。
匆惶惶快走到自家院門口的時候,腳步緩了下來。左右不定。
佟永年帶著梨花在院中打陀螺。抬眼瞧見何氏往前走兩步,又往回走,再又往前走兩步,又往回走……
一把抱起李薇,趕到籬笆門口,“娘,有事兒啊?”
何氏猛然轉身,扯出一抹笑掩飾,“沒事兒,沒事兒。年哥兒,讓梨花自己跑啊。”說著轉身就走。剛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回頭看佟永年還立在院門口,想了想,走到他跟前兒,“年哥兒啊,娘跟你商量件事兒。你呀,心裡頭咋想就咋說啊。”
佟永年看她說的正重,眼睛忽閃了兩下,點頭,“娘,你說吧。”
何氏便把要入譜拜祖的事兒說了,一面說一面看他的臉色。佟永年輕抿著嘴唇,沉默著,清幽的眸子盯著地面兒。
何氏一看他這樣子,心知他是不太情願。不想勉強他,正要說不入也一樣的話。
佟永年抬起頭,眼中含笑,“好。”眼中坦蕩一片,絲毫看不出勉強之意。
倒把何氏給愣住了。
佟永年放下李薇,叫春杏來看著梨花。又跟何氏說,“娘,咱去吧。”
何氏嘴唇動了動,滿心的話也不知道從哪兒說起了。又一想,若是將來他真起了要走的心,讓他走便是,他自有親爹在,要走誰也說著。若是他不想走,賀府又不來找,早些入譜了,給這孩子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也省得村子裡頭的人老拿別樣的眼光看他。
這麼一想,心頭一松,忙帶著佟永年去了大娘娘家。
祭祖之後,何氏跟李海歆商量著,等走完親戚,再請本家都到家裡坐坐。讓年哥兒都認認人。
李海歆說,那就定在初八吧,那時候親戚差不多也走完了。日子又吉利。
何氏說好。
李薇見爹娘和佟永年從前院回來,邁著小腿兒撲到院門前,何氏要抱她,她不讓,朝佟永年伸出手,要他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