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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慧安聽到這個信兒時,心中真是五味雜陳。孫熙祥雖不是死在她手,但卻禍起她送的那袋銀子,他的死慧安雖是覺得可悲,但卻不曾後悔半分。這一切都是孫熙祥咎由自取,更何況當年母親沈清被孫熙祥毒害,而且他還確實起了毀她清白,謀害她這個女兒性命的歹心,慧安對仇人歷來沒有多少悲憫之心。
只是沒了孫熙祥,慧安一個孤女守著偌大的鳳陽侯府,這便如錦衣夜行,便若孩提手抱金元寶立於鬧市,任誰瞧見都會動那哄搶算計之心。
雖有沈峰一家在,但到底他們不在京城,而她雖已和關元鶴主定親,但未曾成婚之前卻仍舊是隨時都能斷了牽扯的兩家人。所以說當年也全賴太后為慧安提供了一個堅固的港灣,這才叫她得以守住了侯府,也得以越過越好。太后只怕也是因這些原因才推拒了文景玉這樣的嫡親血脈,卻獨獨恩賜她隨行東都的。
而這兩年來,慧安按著當年的思謀尋到了擅治馬病的劉老伯,每每離開東都到柳城來跟著劉老伯學習醫馬技藝,太后也從未多做過問,對她甚為包容。
便在上個月,慧安在東都皇宮中舉行了及笄禮,太后更是請了東都兩個世家呂家和王家的兩位老太君進宮觀禮,又親自給她插了釵。太后這兩年對她的疼愛,和太后賞下的這份體面,叫慧安心中充滿了感動。只太后她老人家身份貴重,慧安便是有心卻也無力回報萬一。故而她除了對太后更加用心之外,也在心中暗自發誓,一定不叫太后失望,定要活的出息,將來但凡鼎北王府能用得著她的地方,定要竭力以報。
這些略過不提,但說現下慧安推開劉老伯家的門板,瞧著樸素的小院,心中便升起一陣不舍來。這怕是她最後一次到這裡來了,年前京城關府便送來了信兒,慧安和關元鶴的婚期已定,正定在今年的六月十五。童氏早在婚期一定便進了京,坐鎮鳳陽侯府只為給慧安準備嫁妝,料理瑣事,如今才二月初,童氏已往東都送了幾次信兒,連連催著慧安回京。慧安雖留戀柳城的質樸清淨,悠閒自在,但到底抵不住童氏的連番催促,已回信兒說擇日便啟程,而這次卻是要和劉老伯辭別來了。
想到這些慧安瞧著小院的面上不免就帶上了幾分不舍和傷感來,夏兒在一旁瞧著不由勸她道:“柳城離東都這般近,關府在東都又有別院,將來姑娘少不得要往東都來。想到柳城也就半天的功夫,定然是有機會的。”
慧安聞言點頭,這才邁步進了院子,劉老伯這院子不大,他老伴兒早逝,三個兒子又各自成了家。劉老伯不願意往兒子家去,便自己還住在這老院子中,院子只四間瓦房,正房兩間是起居室,而院子東邊西邊各建著一幢瓦房,西邊的做了灶房,東面卻是一間堆放雜物的儲物房。門虛掩著,從外頭能瞧見堆放在牆角的一些水桶、扁擔、鐵鍬之類的東西。
慧安徑直走過去,推開門瞧了瞧,便料理起裡面散亂的藥材來。夏兒在一邊搭了把手,還沒收拾齊整,便聞院子外傳來一聲吆喝:“可是老劉頭的家?救命啊!俺家的馬不知咋的了,快給俺看看吧。”那是個老漢的聲音,語調中帶著焦急,慧安聞言忙快步而出,卻見一個兩鬢斑白的老頭牽著匹毛色摻雜,體格矮小的成年馬正站在院子裡沖正房張望。見慧安和夏兒相繼而出,一下子愣在了那裡。
“大爺,你這馬怎麼了,我來看看。”慧安說著已行了過去,唇邊帶著溫和的笑意。那老漢這才驚醒過來,狐疑的瞧了慧安兩眼,嘟囔一聲:“莫不是狐仙兒……”他那一聲雖是不大,但慧安和夏兒卻也是聽到了的,慧安見夏兒欲言,瞧了她一眼,這才沖老漢笑道:“大爺,這大白天的哪裡來的狐仙兒,我長這麼大可還沒瞧見過狐仙兒長什麼樣兒呢,也叫我瞧瞧?”
夏兒見慧安不生氣,反倒笑了起來,瞧著慧安那一張因笑意而更顯明媚的臉,由不得暗念一聲,也難怪這老漢會作此想法。這小破屋中,偏就出來自己姑娘這麼個穿戴和長相皆不凡的,不亂想才是奇怪。
慧安一言,那老漢才覺失了嘴,瞧著慧安忙做一笑,接著又詫異地瞧瞧了,道:“姑娘,這可是獸醫劉老漢的家?”
劉老伯名喚劉三德,卻是這柳城方圓數百里醫治六畜的一把好手,他雖是沒有坐診的醫鋪,但尋常多有慕名過來尋他過去給家中生病的畜生瞧病的。當年慧安到柳城來尋人,還真就沒費多大工夫。
這兩年慧安跟著劉老伯學習醫治馬病,也時常碰到有人領著病畜來看診的,故而這老漢牽著馬過來,那劉老伯又恰巧不在,慧安便直接迎了過來。
她聽聞老漢的話卻是未答,只仔細瞧了瞧那牽著的那匹病馬。那馬瞧著確實不好,精神沉鬱,怏怏地高昂著頭,似不能站立,兩隻前蹄伸向前方,兩隻後肢伸入腹下呈蹲坐姿勢。慧安瞧了兩眼,便回身抽出夏兒腰間別著的馬鞭,對著那馬使勁抽了一鞭子。卻見那馬行動極其困難,步樣緊張,肌肉震顫。
她這一鞭子下去倒是把那老漢給嚇了一跳,愣過之後當即就黑了臉,上前一步擋在身前,將那馬死死護在身後,兩目眼瞪著盯向慧安,憤怒著道:“你這丫頭怎麼回事!這馬可是我老漢的命,若然馬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和你沒完!”
慧安卻是只作不見,笑著道:“大爺,您這馬是得了急性蹄葉炎,還有些輕微的傷料,沒啥大事。”老漢聞言一愣,接著才狐疑地瞧著慧安,一臉不相信的道:“小丫頭誆我老漢,你能會瞧馬病?”
“大爺,我是劉老伯收的徒弟,自然會瞧馬病。您這馬只需放放血,我給它弄兩日藥,回去餵了就無事了。”慧安說著便吩咐夏兒去取她的醫箱。
片刻,夏兒將小紅木箱子打開,取了薄片刀出來,那老伯卻是死活不叫慧安接近他的馬。慧安也不多言,只衝夏兒道:“取一錠金子來。”待夏兒從荷包中摸出一塊小金餅子來,慧安接過笑著沖那老漢道:“大爺,這馬我給您醫了,若然醫好了我分文不取,若是醫壞了,這金餅子便算賠償,您瞧如何?”
老漢這輩子還真沒見過金餅子,聞言盯著慧安手中的金子瞧了又瞧,心裡盤算了起來。大輝的馬比較稀缺,故而賣的也貴,一匹老馬尚且能賣到三四十兩銀子,他的這匹馬雖不是老馬,但體格和毛色都不好,買著卻也是花了五十八兩銀子。而這金餅子瞧怎麼也有十兩的樣子,能換八十兩白銀,這八十兩白銀卻是能買一匹毛色好許多的馬了。老漢想著這生意是只賺不虧,這才道:“你說的可是當真?”
慧安點頭,老漢這才讓開,慧安便取了根長約兩指的銀針對著馬兒的天門、伏兔二穴分別扎了兩針,那馬兒便腿一軟躺倒在了地上,慧安笑著瞧了眼一臉緊張的老漢,道:“這馬這兩日是不是食慾明顯減少,還呼吸變快,精神不濟?”
老漢見慧安說對,不由心中微定,點了點頭,道:“這畜生是我全家的命根子,買它回來俺還欠了一身的債,自打買回來就沒敢叫它乾重活,整日裡好吃好喝的伺候著,卻還是生了病,這兩日啥都不願吃,急的俺這嘴都生了瘡。”
慧安聞言一笑,卻道:“大爺家中幾個兒子啊?”
老漢聽慧安這般問,便會心一笑,道:“就一個獨子,是俺老鄭家的命根子啊。今年剛二十四,還沒能說上媳婦呢!這不,朝廷對北邊用兵呢,要服兵役,只俺老鄭家主就這麼一根獨苗,便是砸鍋賣鐵也不能叫他去啊。這就咬了咬牙,東拼西湊地買了這匹馬回來,這可是俺們村頭一匹!自打俺家買了這馬,村裡頭的姑娘都活絡了,見天的往俺們家門口晃呢,那媒婆只差沒將俺家的門檻兒給踏折了呢。“
夏兒聞言便笑了,捂著嘴道:“那大爺你娶著兒媳婦沒啊?”
慧安見兩人聊了起來,老漢眉飛色舞地說著自己兒子多受歡迎,不由也跟著笑了。大輝本就缺馬,因和北胡開戰,這兩年軍馬就更是緊張。朝廷頒了復馬令,百姓之家凡是養有一匹馬的便能免一個壯丁的兵役,這老漢家的兒子如今不用再徵兵上戰場,村裡的姑娘們自是趕著要嫁進門的。
老漢那邊說著,慧安已是用那薄刀片敲打了兩下馬蹄,馬兒吃疼低鳴了一聲,老漢立馬便瞧了過來。慧安便道:“沒事,大爺摸摸它的蹄子熱的很,這是疼痛腫脹的。”
慧安說著便用刀刃將馬蹄劃開了道口子,登時血便流了出來,那老漢一驚,慧安卻道:“放血瀉了熱才好的快,大爺放心吧,您這馬放了血只會越長越精神。”她言罷沖夏兒道:“去取些棉布來,再端一盤子冷水來。”
夏兒應聲而去,慧安便又沖老漢道:“大爺,您這馬是照料的太好了,養出來的病。這餵馬只餵精料卻是不行,不僅浪費,而且容易生這蹄葉炎,而且您總不叫它幹活,它活動不開,使役太少,這也容易生蹄葉炎。還有這馬要經常修蹄才好,修蹄很簡單的,瞧,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