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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慧安和雲大人等人到達軍營時,馬廄外已經站了一對神情肅正的兵勇,見慧安等人過來,那站在隊伍前頭說著話的甲冑將軍便走了過來,卻是沖雲大人抱拳道:“大人們這些日子辛苦了,昨日本將已經得到上峰的指示,調集了一對精兵特意配合太僕寺眾位大人醫治馬瘟,這些人以後都會聽命於雲大人。”
那甲冑將軍說話間特意瞧了眼慧安,這才又道:“雲大人和眾位大人但凡有什麼需要的也可以到營帳去尋本將,雲大人若是無其他的事,那本將便不多陪了。”
這甲冑將軍正是這營地的守營將軍閆將軍,之前雲大人曾因不少事去尋過閆將軍,他的態度可不是如此。
那般的倨傲,無禮,如今竟似變了個人兒一般,雲大人自然知道這一切都歸功於關雲鶴,更準確的說應該是歸功于慧安,但他一時還真有些不能適應閆將軍的改變,愣了一下這才忙道:“閆將軍能如此配合我太僕寺官員救治病馬,相信瘟疫定然能很快便得到控制,老夫謝謝將軍了。”
閆將軍便又客氣了兩句這才離去,太僕寺眾位官員見此,不覺對慧安又客氣了幾分。有了兵勇們的幫忙,慧安和雲大人等人一起忙碌了大半日這才將馬廄中一些眼見著已經無望的病馬盡數拉了出去,又將馬廄收拾乾淨,空氣已經好了很多。
因為暫時不能斷定是何種疾病引發的馬瘟,故而現在要做的便是儘可能地先將病疫不再擴散,慧安和諸大人商議後拿出了一個預防染病的方子,當即便令兵勇們在馬廄前的廣場上支起了幾個鍋灶,將藥熬好,每日給健康的馬匹餵下,為了確保健康的馬不再染病,又一匹匹地細細為馬兒做了檢查,但凡有一點不妥當的馬便都被隔離了起來。
而馬廄和軍營中更是每日都進行石灰粉的清潔,士兵們也每日早晚定時分派防疫湯藥,每日早晚中三次清掃馬廄,並排查新近染病的馬進行隔離。
這般又過了兩日,馬廄果真就得到了控制。只可惜的是,經過這兩日慧安和雲大人的各自實驗,卻發現兩人診出的那兩種病症對症下藥後對病馬皆無太大效果。一時間慧安便更加疑惑了,好在馬瘟不再迅速蔓延,倒也令人心中微安。
只是一日不將病症斷定,病馬便一日不能得到及時而準確的醫治,每日都是成群的病馬因病情加重被拖出馬廄,這也令慧安憂心忡忡。
為了早日診斷出病因,這些天慧安幾乎通宵達旦地翻閱醫術,不斷地調整藥方,沒幾天便又消瘦了不少。而關雲鶴也極為忙碌,這樣的結果便是兩人日日都能見面,可說話卻不會多過十個指頭的數目,許是都太過疲憊,便是偶爾閒出來,也都不願多言,只彼此相擁著靜靜躺上一會倒也安寧自在。
這日慧安到了馬廄問起病馬的傷亡情況,便有留守在馬廄的醫童回道:“昨夜裡死了三匹,已經發病嚴重的瞧著有六七匹,那邊未患病的戰馬倒沒再被送過來。”
慧安聞言點頭,倒是比前兩天又好了些,她便又問道:“昨日用下的藥湯藥效如何?”
“回大人的話,那藥似效用不太大……昨日大人們離開時馬已有了明顯好轉,可一夜病情似又加重了些……”藥童見慧安蹙眉,便有些忐忑起來。
又嚴重了嗎?慧安不覺沉了臉,心生焦慮,道:“昨夜可曾按照我的吩咐又給病馬餵食了;兩次湯藥?”
藥童忙道:“餵了,小的們按照大人說的時辰每一匹馬都餵了湯藥。”
慧安聽聞後不覺喃喃地道:“還是不對症嗎……”
身旁的幾個獸醫博士也面色不好了起來,紛紛道。
“興許是藥的分量出了問題。”
“是啊,這偏次癀和吊鼻兩種病症是大家經過多日商議才最後認定的,又由雲大人帶著劉博士等人按偏次癀來醫治,咱們這邊按吊鼻子病治療,雲大人他們那邊用藥效果尚且不如我們……這若兩種病都不是,那還能是什麼?之前也試過馬蹄疫和泉腺疫幾種病,藥效也都一般,若這些病都不是,那實在是想不出還能是什麼了……”
……
慧安聞言眉頭擰緊,也不多言便大步進了馬廄,在一匹棗紅馬身邊蹲下細細檢查了起來,見馬的病症果真又和前兩日一樣重,顯然是病情又反覆了,不覺心中發沉,若是再尋不到病因,斷不明病症,只怕這些染病的戰馬都免不了一死……
慧安蹙眉抬頭,又吩咐醫童道:“今日再加上一味麻黃,一味寒水石……先各放上八錢的分量,再試試藥效。”
藥童聞言離去,慧安一回頭卻見一個正清理馬糞的兵勇正弓著身子悄步一點點靠近前頭的木柵欄,而那木柵欄上分明停住著一隻小鳥,似是睡著了,竟一動不動地窩在那裡,對臨近的危險全然不知。
慧安瞧著好笑便站在那裡看,眼見著那士兵已經趨近了柵欄,將手中的破布抖開,正欲去撲鳥,士兵卻突然又停下來動作,似輕聲咦了一下,接著他甩下破布,跺了跺腳,邁出大步衝到木柵欄旁邊,一手便將那小鳥自木柵欄上抓了起來,竟是氣哼哼地扔了出去!
慧安一愣,心道難道那是只死鳥嗎,死鳥怎麼會有那樣生動的形態嗎,她踮起腳去瞧,卻見那所謂的小鳥被摔在地上竟然就四分五裂了!慧安尚未迷糊過來,便聽到那士兵罵罵咧咧的道:“媽的,誰將馬糞甩到了柵欄上,老子還他媽以為是只鳥呢,老子說這鳥怎麼一直不動彈,戲耍老子一回!邪門了,怎就那麼像鳥!”
慧安聞言一愣,接著便撲哧一聲笑了起來,豈止是那兵勇被戲耍了,連她也只當是只鳥呢,可見人這眼睛也是不靠譜的,有時候瞧見的竟也當不得真……
慧安想著頭腦中突然有一道光亮閃過,她面上笑容猛然收住,目光清亮了起來,接著忙又蹲下去細細地查看那些病馬。
第二日清晨,臨牧所外,眾位獸醫博士們已紛紛登上了馬車,卻發現以往從未遲到過的慧安今日卻遲遲未來。
雲大人不覺蹙眉,這些天慧安的努力眾人都敲在眼中,不畏懼馬瘟,不怕苦更不怕累,對待病症嚴謹而認真的態度,這些叫那三兩個本對她有些微議的人也敬佩了起來,比如那日衝撞過慧安的王博士,這兩日瞧著慧安的神色都不覺帶上了幾分敬重。但凡慧安說的話,眾人也都不自覺地看重,認真的對待,然而今日慧安竟然一反常態,沒能按時到來,這叫眾人詫異的同時都有些擔憂。
雲大人見天色已經不早,便道:“不等了吧,沈大人這些天太過勞累,畢竟是女兒家,許是身子有些吃不消也是有的,咱們先往營地去。”
眾人這才符合了兩句,馬車滾滾向城外而去。眾馬醫們到了軍營,卻聞昨日一夜馬廄中竟又死去了三十多匹病馬,而未曾染病的馬廄中也有七八匹馬被感染患病移進了隔離區,這使得眾位大人一時間皆面色瀰漫陰雨,雲大人也嘆著道:“病情一直得不到及時準確的救治,再耽擱下去只怕……”
若再尋不到病由,就算隔離的再嚴密,控制的再妥當也是無濟於事,眾人心中明白,卻是一籌莫展,正在此時外頭響起一個愉悅而沙啞的聲音。
“雲來,我找到病由了!”
伴著那聲音慧安如一陣風般衝進了馬廄,眾人望去卻見她身上的官袍已經滿是走褶皺,頭上也未帶梁帽,只束著一個髮髻,用布袋扎著,一些頭髮已經散落了下來,面色也不太好,有些蒼白,眼底血絲隱現,衣襟上還沾染了不少血跡,可她的眉眼間神情卻極為歡悅興奮,眼中更是盛滿了神采。
雲大人愣了一下,這才心頭一跳,忙上前一步,問道:“尋到病因了?此話怎講?”
慧安便大聲道:“是風濕肺癰,這些馬都是得了風濕肺癰,不是馬蹄疫,也不是吊鼻和偏次癀,是得的風濕肺癰啊!”
眾人聞言面上都皆露出詫異之色,雲大人也是沉思著道:“怎麼會是風濕肺癰,這不大對吧,先前我們剛到邊關時便曾判定這些馬是得了風濕肺癰,也用過兩日的藥,可馬瘟非但沒有控制下來,反倒大面積的染病!”
“對啊,不光如此,這風濕肺癰也不會有腿部青腫,腹瀉不止等症狀啊。”
“是啊,我也瞧著不像是風濕肺癰,沈大人是如何得此結論的?”
慧安聞言舒了一口氣,這才瞧向身後跟著的才將進了馬廄的秋兒,道:“將東西拿上來。”
秋兒聽罷卻是將一個黑色布包扔在了地上,眾人只聞一股惡臭襲來,不覺盯著那黑布包裹蹙起眉來,慧安令眾大人退後,又叫兵勇在地上灑了不少的石灰,這才從藥箱中拿出一雙蛇皮手套來帶上,蹲在地上將那布包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