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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女?原來沈姑娘這樣的當得上淑女,關某今日真是受教了。”
頭頂傳來懶洋洋的男音,慧安被他嘲的面色一袖,心裡卻愈發惱恨,呼的一下抬起頭來,怒目道:“我不是淑女,那你也當不上君子!哼,你這人不僅不是君子還行事藏頭藏尾,心懷不軌!誰知道你那日偷著回京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慧安所指正是那日在西山小徑上第一次碰到關元鶴的事。
歷朝歷代的帝王對武將的管制都是很嚴格的,大輝建朝以來雖一直戰禍不斷,致使朝廷重用武將,厚待武將。加之聖祖、太祖用人頗有幾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決斷,形成了大輝對武將管制稍顯松乏的境況。
但賢康帝繼承大統之後,因他不似聖祖、太祖雖貴為天子,但卻也是戰功赫赫,在軍中頗有威信,故而賢康帝對武將的忌憚要更多一點。加之賢康帝登基天下已基本太平,武將的作用顯然已沒有聖祖,太祖兩朝重要,這也致使賢康帝對武將的態度由恩大於威變成威大於恩,這些年一直都在收回兵權上做文章。
依大輝律,將在外未經詔是不能隨意離開大軍,自主行動的,尤其不能私自回京。而那日關元鶴私下走小道歸京,顯然是有意避人耳目,非是皇帝授意,故而慧安才有此言。
慧安的話沒經大腦衝口而出,聲音一落就已經後悔,心想這關元鶴萬一真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那自己豈不是危險了?!人果然不能衝動,這下又惹禍了!
見關元鶴面色一沉,果然色變,想著他那日讓人she殺東姜死士時冰冷的神情,慧安直嚇得瞪大眼退了兩步,一臉警惕地盯著他,似是生怕他突然出手拿了自己小命一般。
關元鶴那日回京是因為聽聞自己的恩師五城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五營統領、內大臣宋減病重,他這才慌忙著進京探望。
也是顧念著朝廷對武將的管制,又值大軍回朝的當口上,不願引起諫官的不滿,再加上賢康帝一向極厭武官之間交往太密,他這才隱藏了行蹤。
此事即便被宣揚,賢康帝問起也不過斥責兩句,與他並不會有什麼大礙,只是那些諫官卻免不了又要惹人心煩。
如今慧安拿此事說道,關元鶴倒真有些不悅,微微蹙了眉看向慧安的目光便有些發冷。沒承想,慧安倒似受了驚嚇的獵物直退了兩步,那盯向他的目光簡直便似他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窮兇惡極欲殺人滅口的惡人一般,這下關元鶴倒真有些哭笑不得了。
這種感覺之於常年身處高位,被世人崇敬的他還真不多見,一時倒起了幾分少年心性,想逗弄下眼前這個一身是刺,稍微一觸便豎起滿身防備,張牙舞爪、內強中乾的小女子來。
故而他面色一凜,雙眼眯起,冷聲道:“有些事看到了,卻是要悶在心中一輩子都不能說出的,倘若不這樣便會一不小心給自己招來大禍。看來沈女侯沒有教沈姑娘這個道理呢,那如今便由關某來教導下沈姑娘吧。”他說著便向慧安逼近了兩步。
慧安見關元鶴果然惱羞成怒,直叫完蛋,連連後退,又頗有些壯勢般嚷道:“你別過來啊,我不用你教導。那個你方才不是還說我匹夫之勇嗎,匹夫見辱,拔劍而起,挺身而斗,不足為勇。天下有大勇者,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這可是京城!滿大街跑的都是京畿衛,你要是把我怎麼樣了,你也好不了,那不也是匹夫之勇嗎?你是大丈夫,是咱們大輝的大英雄,是有大勇者,不能因為我說錯了話就生氣的。我那個……剛才是亂說的,誰不知道關大將軍行事磊落,是真丈夫!”
慧安本還有幾分氣勢,隨著關元鶴越來越靠近,而自己越退越離近牆壁便弱了氣勢,乾脆陪起不是來,心中卻暗自焦急,只道冬兒幾個死丫頭怎麼還不帶人來。
她說一般人在面臨侮辱和冒犯時,往往一怒之下,便拔劍相鬥。這其實談不上是勇敢,真正勇敢的人,在突然面臨侵犯時,總是鎮定不驚。而且即使是遇到無端的侮辱,也能夠控制自己的憤怒。這是因為他的胸懷博大,修養深厚。
匹夫之勇,即是血氣之勇,表現出來的就是,無容人之量,易怒。如此說來,倒是極有幾分道理。
見慧安一介小女子,個兒都沒長全竟能說出這番話來,關元鶴倒是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心道這女子倒是有幾分聰慧,知道用他的話來堵他。可她不明白嗎,真要是惱羞成怒的人又豈會聽她講道理,真真蠢笨。
“收拾一下自己。”
卻與此時,巷口傳來一陣喧囂聲,知道是有人來了,關元鶴便也不再逼近慧安,只掃了她一眼扯下身上披著的大麾丟在慧安身上便轉身向巷口行。
慧安見他如此,倒是愣了,隨即才知被這人給捉弄了,登時氣的面色發青,瞪著關元鶴背影的眼簡直能噴出火來。
她就不明白怎麼會有這種人,臉上帶著凍死人的冰寒,卻和人開著玩笑?!心中鬱結,慧安剛要說上兩句以示憤怒,便見巷口處冬兒幾個領著大隊京畿衛奔了過來。
她慌忙轉身,匆匆地收拾了下儀容,這才發現自己的髮髻早已散開,衣衫也很是不整,多處都被那東姜死士的彎刀劃開,胸口處甚至能看到裡面穿著的月白牡丹肚兜。
想到方才便是這種樣子對著那關元鶴大呼小叫,慧安才後知後覺的羞惱了起來,臉上唰的一下布滿了紅暈。又想若非方才關元鶴提醒,這會子她還不知道收拾下自己呢。
這要是被那一群京畿衛士兵看著,雖是如今世風開化,傳揚出去與她的名聲也不好,如此那關元鶴倒也不是太不知禮。
慧安這邊正心思大戰,那邊冬兒幾人已奔了過來,紅著眼圍住慧安擋住眾人的視線,將她上上下下收拾了個遍。慧安裹緊了大麾,任由她們給她簡單的整理了髮髻和擦了臉上的馬血,這才在她們的簇擁下出了巷子。
剛出小巷便見關元鶴牽著一匹黑馬從隔壁巷子出來,站在街口屋檐下和一個身著靛藍窄袖直綴長袍,腰束青色祥雲錦緞帶的男子說著話,看那人背影竟是李雲昶。
第43章原來是陰謀
慧安一愣,腳步便頓住了,恰於此時李雲昶扭頭看了過來,觸及他清亮的目光,慧安心一跳,便低了頭,又想著自己這般模樣被他瞧見,沒得讓人羞惱,面上便是一紅。接著便惱恨自己的不爭氣,為何見到他還是不能控制自己的心,於是便有些煩躁了起來。
一時又想到前世的自己,就是因為行至粗野,又過於剛強,在人前總是表現出強硬的一面,這才每每被取笑沒有女子的嬌柔,很是不受歡迎。既然前世她不注意形象,不屑裝假,在這猶如戲台子一般的京面上吃盡了苦頭。如今得以重生,萬沒有再吃同樣虧的道理,吃一塹長一智,大家都裝她就不能太清高。再者說,誰家也不願娶個剽悍的媳婦回去,這不裝也不成啊。
雖說今世她已然打定主意要撐起沈家門戶,終身不嫁,到時候過繼一個孩子好好教養,可這彪悍了就不被那些個京中貴小姐婦人們所喜,會被她們排斥的,她處境本就艱難,若再被人排斥日子就更難過了。
如此一想,慧安使勁扭了大腿一把,眼淚便滴答答的落了下來,一副受了驚嚇惶恐不安的模樣。她這變臉變的快啊,倒是把冬兒幾人嚇了一跳,面面相覷了起來。
那邊關元鶴見慧安這般撇了眼李雲昶和巷口聞聲過來的人群,倒是勾了勾唇角,眼中閃過笑意。
李雲昶見慧安裹著一件男子穿用的大麾站在巷口,很是不妥,便忙沖身旁的近衛打了個眼色,見他領意,這才吩咐京畿衛進巷將那東姜人的屍首給抬了出來。
慧安正抽抽搭搭地裝柔弱,一輛馬車便駛了過來,一名身著青色窄袖長袍的青年侍衛下了馬車,對慧安拱手道:“沈小姐受驚嚇了,且先乘馬車離開吧,只是這是屬下臨時找來的,有些簡陋怕是要委屈小姐一二了。”
慧安前世嫁入秦王府,對這青年所穿衣著是再熟悉不過了,那是秦王近衛的服飾。知道是李雲昶的意思,慧安心裡失跳了一下,之後便是鑽心的疼。
之前的馬車已撞成了碎片,冬兒已遣人回去另派馬車過來,慧安本就是站在這邊等著鳳陽侯府的馬車,可這一時半會馬車是過不來的。她又是這般模樣,這邊的人越聚越多,心中正值焦躁窘迫,如今李雲昶便使了人趕著馬車來了。
和前世初識他時一般,他還是這樣的溫潤有禮,設想周到,前世的自己便是因為這些才失了心魂的吧。後來才慢慢明白,他是對所有人都這般,而深知了他後慧安才明白,李雲昶是個骨子裡透著冷意的人,遠不如外表展現出來的寬和良善,憐香惜玉。
如今再次感受到李雲昶的周到體貼,慧安恍惚了一下,這才看向他。恰他似有所感的看了過來,慧安忙盈盈一俯,扶著冬兒的手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