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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路祭成國公
“你告訴我,祖父所收那養子他……到底是誰,如今又在何處?”
方嬤嬤聞言嘆了一聲道:“這個辱娘卻是聽說過一二的。此人原叫二黑,後來被老侯爺取名沈峰。要說這沈峰也算個奇才,和咱們老侯爺一般本是個沒有根基、不知姓名祖籍的可憐人。早年他跟著侯爺東征西戰,極為驍勇,是個打起仗來不怕死的狠人,故而得了老侯爺賞識,將其帶在身邊照看。侯爺見他雖年紀小,但卻是個通曉事理的,便親自指點他武藝,刻意栽培。後來他因救駕有功,便被聖祖皇帝看重,賞他在御前做了個親兵。要說,這人是個有福氣的,斗大的字不認幾個,竟是運氣極好,得了聖祖皇帝的青眼。說他是個忠厚老實的人,又機靈,雖不認字但難得的是驍勇善戰,堪當大用。於是就給放了個江南路招討使的官。誰知他還真有些本事,竟屢立功勞,步步升遷。在宏德三時已做到了正五品玉寧關關口守御一職。剛巧那年閩西發生了民變,他又因平亂有功升了四品官撫使。如今已官拜正三品的鳳安道兵馬都指揮使一職。
慧安聞言一愣,這鳳安道兵馬都指揮使可是個實職,掌了鳳安道下轄的六個府州兵馬。雖說重要性不及五城兵馬司、御林軍這樣的天子禁軍,但歷來京畿有變,鳳安道的府兵是勤王救駕的必調兵馬,起著就近拱衛京師的作用,歷來皆是皇帝親信之人方能勝任這人竟然能憑藉白身升至此職,可見也是個能人,武藝必然也是不凡。算計這樣的人又豈是簡單的事?再看當年之事,縱然祖父和母親相信沈峰為人,此事一出不管查沒查到真相,出了這等事大局已是定了。沈峰必然是要被趕出侯府的。只當年祖父雖是將人趕出了府,但是卻未曾更改族譜,將人除名就可看出祖父和母親還是相信沈峰的。只可恨那使計之人太過陰毒卑鄙,竟想出如此毒計來若那人真是……
慧安想著不由生生打了個寒顫,她不想這樣懷疑自己的生父。但他既然能做出毒害母親這樣喪盡天良的事來,那他還有什麼是干不出來的而且此事除了他,慧安實在想不出還能有別的什麼人能從中得到大利的。
只是大輝的子民是不能隨便收義子的,如沈峰這種情況算是乞養,也就是沒有親屬關係之間的收養。大輝宗法律中的宗祧律中有言,棄養是不以立嗣繼承宗祧為目的的。律例禁止立養子為嗣子,所謂異姓不養。若收養人因義子而亂了宗法秩序是要杖打六十的。如沈峰這種情況雖說開了宗祠,寫入了宗譜,身份上已算是沈家人,但卻是不能繼承鳳陽侯府的家業。何況當年沈峰只是回京述職,並非要常住京城。好像對孫熙祥也造不成多大的影響。他就算害得沈峰被趕,在當時卻也不能從中得到什麼。若說他只是為了叫母親和祖父有愧於他,這才設計此事,那這還算是個人嗎?何況當年他和母親剛新婚,感情還算融洽。孫熙祥一個大男人真的就會甘心自己給自己帶上一頂綠帽子?這事但凡有一星半點傳出去,他還要不要臉面?他想要趕沈峰,大可用別的法子。當年侯府之中可還養著祖父的八個美妾呢!他何不設計了沈峰和美妾私通,那樣雖未必能一擊而中。但起碼能叫沈峰和祖父之間起了嫌隙,有了fèng隙再慢慢注水,何愁有一日心牆能不崩塌?
只是照孫熙祥前世所為,他毒害母親,一步步掌控侯府,又引誘自己嫁入王府放棄襲爵,後終將鳳陽侯府順理成章地改成了孫府。這一連串的設計長達數載,可謂天衣無fèng,不疾不徐。沈峰不能繼承家業的前提是這世上猶有祖父血脈,但若母親死了,她又主動放棄了襲爵,這事就另當別論了。沈峰便會成為襲爵的不二人選。何況沈峰自己也有功於朝廷,承襲鳳陽侯府的爵位那是順理成章。只要有他在,鳳陽侯府就萬沒落到孫熙祥這個外人頭上的道理。這麼看,難道此事真的是孫熙祥所為?難道他竟是在一入侯府就惦記上了侯府宗業,在十多年前就開始了他的奪產計劃?那他也太可怕了吧……
慧安想得額頭兩根清筋砰砰直跳,一陣陣頭疼。方嬤嬤見她如此不由心疼地道:“姑娘快別想了,這事已經過去那麼多年,豈是一時半會能夠想明白的?姑娘快躺下吧,眼見這天都要亮了。雖說今日不用再住國子監,但睡的晚了,一日也是難受的緊。”慧安這才點頭躺下。方嬤嬤親自值夜在外間,聽慧安不停翻身不由嘆了口氣。
慧安迷迷糊糊也不知何時才真正入眠,待睜開眼睛時,太陽已升到了半天空,照得整個屋子明晃晃的。方嬤嬤聽到動靜,喚了丫頭們進來伺候。
待慧安出了淨房坐到妝檯前這才稟道:“一早關府來了人,說是關府在西郊莊子上幹活的小廝。他說早先姑娘答應了他們三爺,要給照看幾日莊子。他聽說國子監放了年假,便來請示姑娘何時去,他們好安排一二。”
慧安聞言迷糊一下,這才反應回來,一拍腦袋苦著臉道:“他還真要我去給他做養馬倌啊,這人真是,我又不是他們家的奴才!”
方嬤嬤見此,笑著勸道:“關大人救了姑娘,姑娘既是答應了人家就該做到才是。何況,我瞧著那小廝挺急的,說是莊子上原先的馬倌突然生了病,這臨時也找不來懂馬的。這幾日那莊子都快亂了套了,這才不得不求到了姑娘這裡。姑娘瞧著就幫幫人家吧。
慧安這才點頭道:“這事等過了明兒再說。”見方嬤嬤還欲再言,慧安忙又道:“辱娘放心,我一定去。後日我一準起來就去給人家看馬餵馬去!”
翌日,慧安穿了件月白色繡纏枝jú花的對褙子,同色鑲米色裙邊的素淨羅裙,頭上簡單地綰了圓髻,僅用一根通體剔透的白玉蓮花簪子別著烏髮,在屋中焦急地走來走去,不停地向院中張望。冬兒見她這般不由笑著上前道:“姑娘快別走了,眼前奴婢都眼花了。方嬤嬤定然就快回來了。我瞧著這天色已經不早,只怕成國公府送葬的隊伍也快到了,姑娘姑且再等等。”她正說著,慧安便見方嬤嬤匆匆自外而回來,瞧見她便笑了起來,慧安一瞧便知事情辦成了。果然方嬤嬤進了屋便笑著道:“姑娘,國公府的喪葬隊伍已經到三字街頭了,請姑娘出府主持路祭吧。”慧安這才整了面容,點了點頭緩步出了榕梨院。
成國公汪士鴻本是江南人,從聖祖起兵便投了軍,到大輝建朝積功至西山護衛千戶,後因平亂有功受封世襲公爵,如今成國公府已世襲三世六人,現今的成國公乃是汪士鴻的曾孫汪明建。成國公府的世子汪楊忠在京城素有威名,不僅長相出眾,更是有勇有謀。弱冠之年便行事沉穩、遇事果決,頗有其曾祖父之風,是京中貴介子弟中數得上號的可造之材。他憑著自己的本事考上了宏德四年的武舉人,被皇帝欽點了御前侍衛,後步步高升,直至御林軍中郎將一職。如此年輕,又是憑自己本事,能得聖上青眼委以重任,使得成國公逢人必滿面春風地說起兒子。只可惜禍從天降,當日端門事件成國公世子竟死在了東姜人的刀下,而成國公夫人帶著兩個小兒子在裳音樓中看熱鬧,竟亦遭遇了不測,一死一殘。一日之內,成國公痛失二子,最小的兒子更是被砍斷了一條腿,其悲慟可想而知。成國公汪明建如今已年近半百,身體本就不好,遭受如此打擊竟一病不起,翌日便也撇手而去。如今諾大的成國公府只剩下了兩位公子,便是二公子汪楊松和那斷了腿的四公子。而今日正是成國公府出殯的日子,因送葬隊伍要經由鳳陽侯府,故而府中早早就設了路祭。
慧安出了府門,管家周寶興便笑著迎了上來,彎腰道:“大姑娘且先坐坐,這送葬的隊伍將過三字街,估摸著還得一盞茶的功夫才能到呢。”慧安點頭,便在他準備好的太師椅上落座,便瞧向周寶興,問道:“可都準備好了?”周寶興忙笑著點頭,道:“姑娘請放心,香囊、祭品、香燭、紙錢等都是奴才親自置辦的,鼓樂吹打也都候著呢,萬出不了岔子。”
慧安聞言點頭,道:“父親既委你做了府中總管,你辦事我還是放心的。哎,聽母親說,祖父和先成國公是一起領過兵,住過一個軍帳,吃過一鍋飯的袍澤兄弟,母親在時也曾到成國公府走動過,和國公夫人也算舊識。沒想到,如今成國公府竟遭逢如此悲摻之事……”周寶興聞言也是嘆氣,道:“如今國公爺、世子都駕鶴西去,只留了夫人和兩個公子,那四公子聽說才只有八歲,這么小便失了腿,只是……殺干刀的東姜人。奴才聽說那二公子雖已十七,卻沒學到世子半點穩重勁,只怕國公府是要敗落了……”周寶興見慧安斜瞥了自己一眼,目光竟分外銳利,這才一驚收了嘴,忙是笑道:“奴才多嘴,奴才多嘴,奴才去瞧瞧送葬隊伍可是到了。”慧安見他離去,不由盯著他的背影冷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