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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一會便聞哭喪吹打聲緩緩臨近,慧安忙和方嬤嬤對視一眼起了身,略整了整衣服這才下了台階。沒一會送葬隊伍便進了巷子,這邊周寶興已吩咐起了樂。悲恤的樂聲一起,慧安見三個黑漆棺木安置在一起,瞧著都叫人心驚,又見送葬隊伍最前的女眷哭得花容失色,不由也鼻頭一酸,想著一會子自己要行的事,就覺對不住人,嘆了一聲。方嬤嬤見慧安面色有異,豈能不知她心中所想,忙扯了拉慧安袖子,道:“姑娘心到了便好,亡者會體諒的。”慧安這才點了下頭,從袖子中抽出方嬤嬤準備好的手帕子,往鼻子下一觸,一股辛辣便躥了上來,當即就掉了淚。
送葬隊伍到了近前,國公府的小廝忙搬來條凳,棺夫這才將棺木放在條凳上。慧安忙迎了上去,照規矩卻是該侯府點香燭,燒紙錢送親朋了,可那邊周總管急的滿頭大汗,卻愣是點不著香,連那薄薄的紙錢也愣是點不燃這邊動靜國公府那邊已有不少人察覺到,紛紛瞧了過來,這下更是急的周寶興動作都有些不利索了。慧安本欲上前拜叩,登時便停了腳步銳利的目光she了過去周寶興嚇得面色發白,好在那香和紙錢終於被點著,可他還沒能鬆一口氣,誰知那火苗又滅了。
見慧安那邊已不再等待,上前對著棺木叩了三叩,周寶興這邊心已是涼了半截,如何不知這香燭和紙錢只怕是被人動了手腳了。他這邊正思索是誰在給他下絆子,那邊國公府的二公子汪楊松已跪在棺木右邊向慧安磕頭回謝。
慧安望去,但見這位聲名不顯的汪二公子卻長了張好相貌。他額頭寬大,眉骨略高,眼窩微陷,卻顯得黑瞳深邃,將那挺直的鼻顯得更加突出。薄唇緊抿著,一雙細長的丹鳳眼雖眼底發青,鋪滿血絲卻仍猶有神采。雖臉色極為憔悴,身著麻衣孝服卻也難掩身姿之挺拔,樣貌之英俊。
這個成國公府的二公子也是嫡出,許是他那哥哥太過優秀,許是這二公子確實有些紈絝,雖從無聽說他欺男霸女、魚肉百姓、但也是行事張揚,一語不合就與人動拳頭的主兒,聽說還酷愛鬥雞捧捧角兒,還曾為一戲子連皇弟寧王都敢叫板,常常惹得成國公大怒揮著鞭子追得他滿府跑,總之這人名聲是不怎麼好,要不周寶興怎會失口說成國公府只怕是要沒落了。
故而慧安見這汪家二公子長的儀表不凡,還真是愣了一下,接著才忙走向成國公夫人丁氏。丁氏今年已有四十來歲,不知是不是因連遭打擊的緣由,瞧著竟是像五十多歲的老嫗,她被兩個同樣身穿孝服的女子扶著,已是哭的兩眼腫如核桃,鑲在一張蒼白的臉上瞧著真是叫人難受。慧安見她雖被扶著仍舊搖搖欲倒,忙上前也扶住她的胳膊,勸慰道:“夫人節哀。您可千萬要保重自個兒啊。雖說府中還有二公子,但他畢竟年紀尚輕,這諾大的國公府還得夫人撐著呢,您要是傷了身子,這可叫二公子及府上眾人情何以堪啊?”
那扶著成國公夫人右手的清麗女子聞言亦垂淚道:“母親,沈姑娘說的是啊。她年紀這般小,猶且知道母親是國公府如今的依持,母親豈能還由著傷痛不顧自己身子。您這般……可叫兒媳如何對得住夫君啊……夫君在天亡靈定怪兒媳不孝竟沒能勸慰母親。”慧安聞言便知這個定是國公府的世子夫人,忙福了福身道:“世子夫人也請節哀才是。”
誰知她話音剛落,只聞那邊一聲轟響,慧安望去竟見鳳陽侯府置辦的供桌竟突然散了架,轟然倒塌供品香燭等物散了一地。方才慧安行叩拜禮時鼓樂已經做停,此刻街上本就靜寂,只余送葬隊伍的低哭聲。這一聲轟響,登時便吸引了眾人的注意。他們何曾見過這等場面,頓時都愣住了。
出了這麼大岔子,周寶興直嚇得面色慘白。靈機一動,當即就撲通一聲跪下,大聲哭喊道:“成國公顯靈了,成國公顯靈了。”他這一聲喊猶如天際炸雷,登時送葬隊伍哀嚎聲蜂擁而起哭聲震天。“我們國公爺,世子爺和三公子都是被東姜死士害死的!”“大仇未報,東姜老賊人還活的好好的,國公爺和世子亡靈難安啊!”……
慧安見此眯了眯眼,瞪著哭天搶地的周寶興,這才明白孫熙祥怎會對他委以重任。這人還真是頗有些機智。誰知成國公夫人聞言卻突然一聲恤哭,接著生生噴出一口鮮血來,頭一昂便直直向後倒去。慧安但覺面下一熱,回頭正見這一幕,忙驚喊一聲抱住丁氏,這才免了她摔倒在地。
“母親!”汪楊松驚呼一聲,瞬間已是奔到了跟前,從慧安懷中搶過丁氏,神情驚恐地搖晃著她。他奪人奪得極為粗魯,指甲划過慧安右手手背,當即就是一道血痕。慧安見他悲痛難當,也明白他是心切無心,探了探丁氏垂落在一邊的手腕,觸到跳動的脈搏這才和了一口氣,勸慰道:“二公子莫慌,夫人這當是暈厥了。快將人抬進府去,周管家,你快前往太醫院,請了太醫到咱們府上為夫人診病。”
汪楊松聞言,這才抹了把淚,顫巍巍地伸手探了探丁氏的鼻息,面色漸緩,他別開頭將淚痕以袖抹去,這才瞧向慧安,面色剛強地道:“沈小姐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如今家中正辦白事,萬沒有身著孝服進鳳陽侯府的道理。萬管家去抬轎子來,我先送母親回府。”“二少爺,這可萬萬使不得啊!棺木沒有停滯此處的道理啊。”管家聞言忙是勸阻。汪楊松卻眉宇一沉道:“那就起棺打道回府。”這下管家更驚了,撲通一聲跪下哭道:“二少爺三思,棺木既出了府哪裡有再抬回去的道理?休說是回府,便是走回路都是不能的。您這不是叫國公爺和世子爺走的不安寧啊……”
慧安只覺若不是鳳陽侯府鬧這一出,成國公夫人也不會暈倒。她心中本就愧疚不安,如今見此狀忙勸道:“二公子還是快將夫人抬進我府中吧,夫人方才吐了那麼一大口鮮血,哪裡還經受得住往來回挪動?什麼身著孝衣的人入了府會不吉利帶來凶光,我們府卻是不信這個的,我都不忌諱,公子還執意什麼?需知夫人的身子耽誤不得啊。”
汪楊松猶豫一下,見慧安面色誠懇,這才砰砰的給慧安嗑了兩個頭,抱起母親來道:“今日沈小姐大恩我記下了。”
慧安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砰砰的磕了頭。慧安由不得面色一赧,忙錯身將人讓進府中進門時都沖方嬤嬤使了個眼色。慧安將丁氏安置在了客房,汪楊松將母親放在床上,認真瞧了兩眼這才對世子夫人道:“母親就勞煩沈姑娘和嫂嫂了。”慧安忙福身道:“公子請放心,太醫應該馬上就到了。”“二弟快去吧,母親我定照顧好。”
汪楊松這才點頭大步而去。慧安瞧世子夫人那嬌弱扶柳的身子微晃著、腳下也虛浮不定,忙將她扶住在椅中坐定,勸道:“世子夫人放心吧,我瞧著夫人這會子面色倒是好些了,當無大礙。”世子夫人聞言拉了慧安的手,滿臉感激的道:“我痴長妹妹幾歲,閨名盛韻,妹妹若不嫌棄,喚我一聲姐姐可好?”“盛姐姐。。”慧安忙喚了一聲,見她長相清麗脫俗,一雙眼睛猶如水潤的墨王,雖也哭的微紅卻難掩靈動風情,尖削的下巴將巴掌大的小臉襯得尤為憐人,瞧那模樣只怕只才十六七歲。這般年輕便失了丈夫,慧安心中唏噓就又勸慰道:“盛姐姐也要注意身子才是,我瞧著你氣色極為不好,方才瞧著險些也要暈倒這可不行啊。”
盛韻正欲作答,帘子卻被掀開,卻是冬兒領著太醫來了,“姑娘,這是太醫院的王太醫。
“太醫快與夫人瞧瞧,可是有礙?”慧安忙站起身來讓王太醫上前。王太醫把了脈,這才點頭道:“夫人這只是悲傷過度引起的暈厥,並無大礙。至於吐血那卻是連日來淤積在心口的血塊,這吐不出來才是大事呢。”盛韻聞言由不得念了兩聲菩薩保佑,這才忙問道:“那母親為何還不醒來?”“少夫人放心,且由我為夫人紮上兩針便可。”王太醫說著取過童兒遞上的銀針,在丁氏右手上扎了幾下子,丁氏果然悠悠轉醒。
慧安見王太醫起身,忙道:“煩勞太醫也為盛姐姐把把脈吧,我瞧著她面色也極為不妥。”盛韻聞言似要推辭但不知想到什麼,卻又改了主意在椅子上坐下。王太醫上前把了脈卻是微微一笑道:“走如滾珠,是喜脈啊,恭喜……”他說著許是想到這孩子一出生便沒有父親,那話就只說了一半變成了一聲嘆息。
盛韻聞言一愣,倒是丁氏剛剛轉醒就聽到這個消息,一時悲喜交加,不由又詢問了王太醫兩聲,得到肯定的回答,這才哭著道:“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啊,我兒有後了……”慧安見此,忙和盛韻又安撫丁氏幾句。見她拉著盛韻囑咐,慧安這才起身請了王太醫到外間寫方子。待吩咐夏兒去熬藥,又送了王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