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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安只覺渾身僵硬,感覺關元鶴就在身邊,隔著紅蓋頭又覺著滿屋子都是人,不由面頰緋紅。
如今正是熱天,雖是外頭夜色已瀰漫上來,但是白天大地的熱氣還沒有消去,這屋子裡更是點著紅燭,擠滿了人,雖是有冰塊鎮涼,但慧安里三層外三層的罩著喜服,實在是又熱又悶,又餓又累,難受的不行。再加上心中又是期盼,又是不安,又是緊張,又是羞喜的,慧安的手心,頸上便都出了汗,cháocháo濕濕的,越發加劇了心頭的萬千情緒。
只關元鶴站在屋中都是遲遲沒動靜,慧安能感受到他落在身上的目光,知道他是故意的,由不得就恨的咬牙。
“瞧瞧,這新娘子太美了,新郎官卻是瞧的呆了!”不知是哪個女眷先起了哄,登時眾人便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新郎官快揭蓋頭,叫咱們也都瞧瞧這美嬌娘!”“早聽說是個美人,今兒卻是要睜大了眼好好瞧瞧的。”
慧安聽著這些哄鬧聲,登時心一提,身子便更加僵直著不敢動了,接著屋中便響起了沉穩的腳步聲。慧安顫抖著睫毛,待那腳步聲停下,她這才抬了抬眸子,卻見身前一雙皂青靴子,大紅的衣擺穩然如山,帶著迫人的壓力,只叫她覺著一陣心慌。
關元鶴緩緩走向慧安,步伐邁的極大,卻也極慢,瞧見她端坐在大紅帳下,安安靜靜的等著自己,他的唇角便不自覺勾了起來。他在慧安身邊站定,目光落在她壓在膝蓋上卻有些指節分明的手,唇角的笑意便又勝了幾分。
關元鶴一動,屋中那些喧鬧聲便停了,皆睜大了眼睛要瞧新娘子呢,關元鶴接過婆子手中的挑杆兒,卻是又頓了一下。慧安察覺到關元鶴落在頭頂的目光,只覺著心跳如鼓,偏他動作遲緩的要命,慧安恨不能一把掀開蓋頭,瞧瞧這人到底在幹什麼,非得這般的折磨人。只她正咬牙切齒,卻是眼前突然一亮,慧安一詫,面上略帶奇怪的神情便暴露在了關元鶴的眼中。
慧安迎上他黑沉沉又分明帶著笑意的眼眸,登時臉頰便更紅,嗔惱地嘟著嘴瞪了關元鶴一眼。只她卻不知道,那眼波流轉,媚眼如絲的模樣卻是瞧著叫人心臟陡縮。
關元鶴只覺紅燭微動,燈下美人似帶著流光四she的美,化作一縷幽香撫上他的心頭,叫眼前的一切都浮光若影般有些恍惚。金釵鳳冠的華麗,都及不上那張動人的臉,更及不上她那一眼嗔意所展現出的華彩炫目。關元鶴瞧著慧安那寶石般閃爍著,其間波光粼粼中帶著點點羞澀,自微顫的長睫下瞧向他的眸子,只覺從未領略過如此帶有侵略性的美麗,只叫他手心都浸出了汗,心口更是猶如被她那輕鴻一般的睫毛掃過,蘇麻難耐。
他這邊目不轉睛地盯著慧安瞧,那邊夫人們卻也才反應過來,紛紛稱讚,“嘖嘖,新郎官有福氣,娶得如此美嬌娘!”“恭喜恭喜!”
女眷們又笑鬧幾句,喜婆這才說著吉利話,令慧安與關元鶴行了拜禮,慧安這才被扶著又坐在了寬大的喜床上。
一邊的喜娘用托盤捧著喜酒送到身旁,關元鶴目光不移,伸手取過成雙的鴛鴦白玉杯,慧安便也取了另一隻。一道紅絲綰著同心結,卻是纏著兩隻玉杯的杯腳,纖細如縷,卻牢牢牽扯,慧安由不得瞧向關元鶴,觸及他炙熱的眼眸又忙避了開來,睫毛便顫抖的更加厲害。
關元鶴似是發出了一絲愉悅的笑聲,接著才湊近她,兩人交頸而飲,慧安面頰發燙,紅唇微啟,那溫潤而清冽的瓊漿便潤入口中,她感受到關元鶴落在面上的目光,恍惚想著那年在鼎北王府兩人因酒令而共飲交頸酒,由不得感嘆世事之奇妙。想著這些,卻是玩心一起,手臂微微一動,登時關元鶴唇邊的酒水便濺了出來,直灑了他一下巴,慧安不由抿唇而笑,目光中落滿了狡黠和戲謔。那次在鼎北王府,慧安也用此招欲令他吃癟,卻是沒能得逞,如今瞧那酒水濺了關元鶴一臉,慧安心中又是得意又是愉悅,如花的笑靨便綻放在了關元鶴的目光下。
關元鶴只覺酒未沾唇人已醺,目光直勾勾盯著慧安,只覺她那笑靨令他的一顆心千迴百轉,已是心神懼醉。他雙眼眯了眯,便伸出舌頭舔去了唇角的酒液,瞧著慧安的目光卻是頗具意味。慧安被他這暖昧的舉動鬧得面色大紅,登時那笑就掛不住,撲扇著睫毛低了頭。兩人因吃酒靠的極近,又有喜娘在一邊站著擋住了眾人的視線,故而這一番小動作卻是無人瞧見。
眾人見關元鶴和慧安皆吃了酒,便鬨笑著說起了吉祥話。喜娘卻將那合衾酒杯往床後一扔,然後笑著唱道:“一俯一仰,大吉大利!”眾人這才笑著離開,喜娘也道:“爺該到前頭待客了,新娘子也得沐浴更衣。”關元鶴點了頭,又瞧了慧安一眼,這才大步出了房往前院去了。
慧安大出一口氣,這才拖著僵硬的身體被秋兒和春兒扶著挪到了梳妝檯前,由著幾個丫頭給她去掉頭上的鳳冠髮釵,散了頭髮又一層層脫擊了外頭的大衣服,這才覺著渾身上下都舒暢了一些,連帶著呼吸也順暢了。
一邊的婆子見慧安脫了衣裳,便笑著上前,道:“熱水早就準備妥當了,少奶奶先洗下,這身上就能松乏了。”
慧安點頭,被扶著進了淨房。淨房極大,轉過屏風,放著寬大的酸枝木浴桶,裡面已放滿了溫水,慧安被春兒伺候著脫了貼身褻衣,便舒服地泡進了水裡,痛快地大出一口長氣。她泡了一陣子,覺著身上的酸楚消散的差不多,這才起了身,由著秋兒幾個給擦拭了身上,又換了件紅色繡金絲忍冬花的百褶裙和交衽襦衣,顏色明艷,舒適有度。而那襦衣卻是廣袖低領,露出優美的脖頸和一段如藕般的手腕來。
秋兒給慧安絞乾了頭髮又挽了個松松的彎月髻,只插了一隻鑲紅寶石流蘇的鳳頭釵,這便將慧安扶到床邊坐下。
外面已送了湯水點心來,擺在了東廂的桌子上。慧安剛坐下,便聽外頭傳來丫頭悅耳的說話聲:“少奶奶可梳洗完了?”
“綠蕊姑娘來請少奶奶用膳吧,已經梳洗好了。”外頭響起婆子殷勤的答話。
慧安由不得瞧向門口,門帘挑起,便進來兩個穿戴極為富貴精緻的丫鬟,兩人進了屋,先是低著頭沖慧安福了福身,那前頭的丫鬟才抬起頭來,瞧向慧安愣了一下,才忙笑著道:“少奶奶可要用膳?已在暖閣擺好了。”
這丫鬟穿著藍綠色小襖,一條同色的百褶裙,十五六歲的年紀,白淨的臉龐,細眉麗眼,瓊鼻櫻口,神色間帶著一絲溫婉,慧安瞧著卻沒有說話。那後面的丫鬟便也福了福身,卻沒敢抬頭打量,只低著聲音道:“奴婢紅鸞見過少奶奶,少奶奶大吉。”
慧安瞧去,卻見紅鸞穿著一件薑黃夏襖,一條藕荷色裙子,面容瞧不見,只那身段卻極為纖細玲瓏。紅鸞一說話,那前頭的丫鬟面上便閃過了尷尬,也忙福了福身,道:“奴婢綠蕊見過少奶奶。”
慧安還是未曾說話,只拿目光打量著兩人,一旁伺候的婆子這才忙道:“這兩個都是原先伺候在棋鳳風的,是爺這院子裡的大丫頭。”
慧安這才笑了,吩咐夏兒拿了兩個荷包來,打賞二人,待兩人跪下謝恩,慧安這才道:“還確實餓了。”說著便起了身,那綠蕊想上來攙扶著,卻被秋兒搶了先,慧安往外走,一面道:“綠蕊,我這幾個丫頭也一日沒吃東西了,勞煩你帶她們下去墊墊肚子。”綠蕊一喜,忙是福身應了,慧安到了暖閣但見桌上擺著幾樣精緻而清淡的菜色,並兩個湯品,慧安用了小半碗小米湯這才覺著舒服了。
關府早已是華燈結彩,彩綢遍地,關元鶴直出二門,正殿和前頭搭起的喜棚處早已喧譁勸酒聲不斷,關元鶴直接便進了正殿。
殿中正桌關白澤和一眾親朋正笑鬧著,主位一人高冠黃衣,卻正是太子李雲談,下面還依次坐著幾個皇子,李雲昶和錢若卿都也赫然在坐,見關元鶴進來錢若卿卻是最先鬧了起來,端著酒杯就欲灌他三杯,太子等人也紛紛起鬨。
關元鶴吃了兩杯,李雲昶這才笑著端了茶盞,道:“本王傷勢未愈,便以茶代酒,只今兒可是你的好日子,卻是要連飲三杯才對得住本王帶傷前來慶賀的這份心意,大家說是不是?”
李雲昶自從在雁州遇刺後,便高燒不退,賢康帝得知此信兒,幾乎派了半數的太醫前住雁州為其診治,這才算是救回一條命了,在雁州修養了一個來月才被護送進京,直接便安置在了宮中,三日前才算出宮回府。對李雲昶遇刺一事賢康帝龍顏大怒,令徹查嚴辦賊子,只此事查了兩個月,鬧得滿城風雨,最後卻是重拿輕放,竟全然沒有了動靜,倒是叫人猜不透賢康帝到底是何用意。可各種補品,賞賜卻是源源不斷的自宮中往秦王府抬,這卻是叫眾臣公也嗅到了一絲不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