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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安用過晚膳,剛回到內室,冬兒便回來了,稟道:“姑娘讓打探的事兒,奴婢都讓哥哥查探了。說是因著端門的事皇上雷霆震怒,勒令了京畿衛、御林軍將九門關閉,每日嚴加排查,全城搜索,又吩咐讓大理寺嚴加看管那些活口,還令剛回京的關將軍從旁協助,務必要撬開那活口的嘴,問出指使之人來。禮部也遵皇命,慰問撫恤那日在刺殺中死傷了家眷的各府官員,戶部又在籌措明年大軍出征的軍餉。除了與這些事兒相關的街署忙了點,別的倒是比平日更見閒了。咱們老爺因是戶部郎中,所以這幾日還真有些忙,回府很晚,白天就算是清閒了也都是忙著前住各府弔唁。京城這幾日百官都不敢再花天酒地,一入夜皆老實地呆在府中,我們老爺也一樣,這幾日晚上倒是沒有什麼應酬,回了府就不曾再出門。”
慧安聞言笑了起來,“這次可是她杜美珂自己送上門的,又恰好老爺這些日子夜夜得空,可怨不得我算計她,席煩辱娘去走一起碧水院和綠水院吧。”
這事方才夏兒幾個不在時方嬤嬤已和慧安商量好了,此刻聞言笑著應了,打簾而出,自去忙慧安吩咐的事。
慧安見她離開,便又吩咐秋兒,道:“去,看看珂姨娘的不翻湯做好了麼?”
“珂姨娘來了,辛苦姨娘了,我們姑娘方才還念叨姨娘的湯該好了呢。”慧安的話音還沒落就聽外面響起三等丫頭冰月清脆的聲音,秋兒去打了帘子,正見杜美珂親自捧著一個粉彩官窯的瓷託兒進來。
“喲,珂姨娘來了,我們姑娘都問了好幾趟了,就惦記著珂姨娘的這道美味的不翻湯呢。珂姨娘為我們姑娘可真是盡心盡力,今兒聽說都暈倒了,這會子還惦念著我們姑娘。不過今兒姨娘這湯熬的倒是快,想來是技巧越發嫻熟了啊,姨娘快請進來吧。”
杜美珂那日惹了一身麻煩,不得不應下為慧安親手熬湯。而這鳳陽侯府又不比浮雲巷的杜府,上次慧安到浮雲巷去,說的是她親手整飭了一桌子的飯菜,可實際上都是下人在忙活,她最多也就是站在邊兒上動了動嘴皮子。
這回卻是在鳳陽侯府,杜美珂當日去了廚上就覺出氣氛不對來了。那廚上的媳婦、婆子們竟都對她漠然無禮,不管是她言語討好,還是急言厲斥都如同拍在了棉花糰子上,擊不起一點反應。
那不翻湯本是京中百姓的一道小吃,用料都極為普通,不是什麼稀奇東西,但因其出味,冬天吃了特別暖胃,又有助於消化,還能安眠,故而慢慢的便也受到了貴族們的喜愛。
這湯雖不金貴,但做起來卻也極為費事。要先用小勺舀一些稀綠豆麵糊往熱平底兒鍋里一倒,做成一張類似煎餅的薄片,因它不用翻個兒就熟,所以就叫“不翻”。如此做上兩張,再將晶瑩翠綠的“不翻”疊著放在碗裡,舀些滾燙的豬骨頭湯澆在上面。再放上些粉條、黃花、木耳、海帶絲、海米等,調了醋、胡椒粉,一碗不翻湯做好了。
這湯說起來容易,但不論是調特質的綠豆麵糊,還是熬那豬骨頭湯都需要時辰,尤其是那豬骨湯熬不到火候就不出味兒,故而也算費事。這麼熬時辰的湯水,她總不能天天都自己動手吧?
可偏廚上的人不買帳,那就只能使銀子打賞,可讓杜美珂火冒三丈的是,她花了大手筆打賞那些媳婦婆子,銀錢她們是笑著收了,對她也客氣了不少,說話也有人響應了,可臨到她吩咐人著幹活,立馬個個又變回了原樣,一堆堆推辭的話。無論她使出什麼法子,都不管用,一個個全部都油鹽不進的,最後只能她親自動手,一盅不翻湯做好,只累的她腰酸背疼,可恨的是她端了那不翻湯過來,沈慧安竟連面兒都不照,只讓小丫頭接過了湯就吩咐她可以離開了,就好似她是這府里一個最普通不過的廚娘一般。
只她那日也實在累的不行,只想早些回去休息,這才都忍了。回到秋蘭院,她一身的魚腥味兒只躺進浴桶里讓聘jú按摩了一陣這才緩過來,回了房便聽雲巧說孫熙祥來過,可見她在沐浴,便沒久待打了個照面便離開了。她使人去尋,竟說是去了攀枝的碧水院,已經歇下了!她氣得登時就摔了妝奩盒。
想她先前哪次不是早早沐浴打扮,在房中等著孫熙祥,如今只這次去了浴室他就沒個耐性等上一等。她心中難受,又不願舔著臉像那些賤人一樣去找孫熙祥,更不想留在府里日日給慧安熬湯,便自找了藉口想著回杜府去,一來避了禍,再來也涼一涼孫熙祥,讓他知道她不喜他去別的女人那裡,也好借著杜府的勢令孫熙祥有個忌憚。
沒想到回到尚書府竟惹來了一場更大的禍事,如今她不得不在鳳陽侯府過日子,只能撐著身體起來熬了不翻湯。
有了那天的遭遇,她今天是帶著自己的四個丫頭去的廚上。侯府的人不幫忙,她自己的人來總可以吧,故而今日的湯倒是比那天要熬成的早。、此刻聽秋兒話裡有話,杜美珂哪有不明白的道理。這要不是沈慧安對大廚房的人有什麼吩咐,她們能、她們敢那麼對待自己嗎?再想到秋兒方才在秋蘭院時的態度,杜美珂登時就想將端著的湯砸在秋兒那張笑成花兒的臉上。
杜美珂面色發黑的進了屋,卻見慧安慵懶地歪在臨窗軟塌的大引枕上,夏兒站在旁邊端著一隻青瓷纏花的小瓷碟,上面放滿了顆粒飽滿剝好皮的葵花仁兒,慧安正一面吃著葵花仁兒,一面悠閒地看著書。想著自己在大廚房忙著給這賤丫頭熬粥,還生一大堆的氣,而慧安卻這般逍遙地躺在這裡,杜美珂就氣的牙根發癢,直拿眼睛瞪著慧安。
慧安自然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心中越發慡性,慢悠悠地又翻了一頁書理都不理她。見她這樣杜美珂那裡有不氣的道理,登時胸膛便已氣堵上下起伏了起來不過她很快便平復了下來,而且起來越平靜,竟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裡不動了。
慧安見將她氣的也差不多了,便放下書,一臉驚訝地看著杜美珂,詫異道:“哎呀,姨娘什麼時候來的呀?瞧我,看書看的入迷竟都沒有注意!你們幾個也真是的,也不提醒我一聲,或是給姨娘搬個錦杌,怎麼能讓姨娘就這麼站著呢。春兒,快去將湯端給我。”
秋兒給杜美珂搬了錦杌,笑著賠禮,春兒忙上前將湯接過,一群人忙碌著就好似剛剛真就是忽視了她,而非刻意怠慢一樣。
杜美珂心中冷笑,面上卻也不露聲色,笑著坐了,道:“和大姑娘救我那小慈的大恩相較,我這不過就是耗了點時間罷了,不比你們這些小姑娘,這點耐性我還是有的。”
她將“大恩”和“耐性”四字咬的極重,慧安聽出的話中意思也不在意,笑著道:“聞著這湯就覺著極為美味呢,我聽劉家嬸子說這湯都是姨娘帶著自己的貼身丫頭親自操辦的,一點都沒經她人的手。姨娘的這份情我領了,真是辛苦姨娘了。”
那劉嬸子說的便是周寶興的媳婦劉氏,她和她那男人早就已被孫熙祥收攏,可這次竟也不敢公然幫她。沈慧安這是在告訴她,就算是孫熙祥在這府中也是護不住她的,她一個姨娘,只要她沈慧安想整她,就有的是法子了!
杜美珂聽到慧安此刻提起劉嬸子好不客易壓下的心氣又涌了上來,勉強笑了笑,道:“只願大姑娘吃了我親手調製的湯,能夠日日安眠才好。”聽出她話中的惡毒,慧安也不在意,用湯匙舀了一勺湯放入口中。
湯酸辣清淡,餘味悠長,鮮而滑,味道極為純正呢,要說這杜美珂還真是有些本事,起碼這場熬得非常美味。
慧安細細品著,讓那湯在唇齒間轉了一圈,這才一臉苦澀皺著眉頭拿了絹帕捂著嘴將湯盡數都吐在了帕子上,悶聲道:“姨娘不知道我吃胡椒過敏嗎?我嘗著這湯中怎麼好似加了胡椒?哎,這湯是不能用的了,還是勞煩姨娘再去做一份不加胡椒的吧。”慧安說罷很自然地看向杜美珂,仿似這個要求一點都不過分一般。
杜美珂這是第二次給慧安送湯了,上回湯中便加了胡椒粉的,怎不見榕梨院的人提醒她沈慧安不能吃胡椒呢?再者說了,沈慧安對不對胡椒過敏她能不知道?沈慧安那身體再健康不過了,過敏個屁!
知道慧安是故意難為她,杜美珂登時再也忍不住怒火,呼地一聲站起猙獰著神情道:“沈慧安,你不要太過分了!”
慧安見她終於不再著帶著假面,反倒越發高興,樂的咯咯直笑,身子又慵懶地往榻上歪了歪,一副很欣賞的模樣看著杜美珂,見她面色越來越猙獰,慧安才施施然地從榻上站起來,接著猛然抬手“嘩”的一聲便將那一碗滾燙燙的不翻湯盡數都潑到了杜美珂的頭上。
“啊!我的臉!”屋中登時便響起杜美珂尖銳的叫聲,她一面喊著一面用手捂著臉,疼的直跳腳。黑黑的木耳,白色的粉條、褐色的黃花菜、綠色的海帶絲花里胡哨地從她頭上往下掉,一張臉更是瞬間便又紅又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