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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安醒過神見秋兒拳頭已然揮上,嚇了一跳。這人雖是輕浮但能在如此場合還敢亂來,那身份豈能低了,她倒還罷,但秋兒畢竟是一個小丫頭,只怕到時候會惹來麻煩。慧安想著,忙用左手拉住秋兒,死死拽住,右手卻素腕一揚,將手中方才抿了一口的酒盅一潑,登時便都兜頭兜臉地澆了那人一臉。當即,屋中的氣氛又變了一變,更加的無聲無息了。
那人被酒一澆不由愣住,慧安本就不欲在此久待,出了這種事情越是糾纏越會鬧的滿城風雨,故而心中雖氣惱不已,漲的滿面通紅,但也不再多言,將酒盅往那人胸前一砸,拉著秋兒便繞過他出了雅間,直奔樓梯而去。
那人許是從未被潑過酒,一時竟沒反應,待慧安行至樓梯口這才聽到雅間爆出鬨笑聲和打趣聲,吵哄哄的也聽清都說的什麼。
慧安氣的頭腦發懵,也無心去聽,快步下了樓,直接便衝出了仙鶴樓。她本是歡喜而來,結果鬧了一肚子悶氣,上了車狠狠地跺了兩腳,這才吩咐春兒等人打道回府。
到了府門口,小廝去了角門的擋板,慧安吩咐馬車直接開了進去,在二門方下了車,她見秋兒幾個面色都不好,不由深吸了一口氣,扯了個笑臉,道:“行了,我都不氣了,你們一個個還擺起臉子給姑娘我看不成?一會子誰也別跟方嬤嬤提這事,免得嬤嬤再平白受一口氣。”言罷,打先回了榕梨院。待慧安回到內室,吩咐秋夏秋冬自去忙,便由冰月和寒月跟進了屋,冰月自櫥櫃中取了件猩紅的家常褙子,正欲給慧安換上,誰知慧安轉頭瞧見那衣裳,登時方壓下的火氣便又一竄而上,怒火三丈地指著那衣裳便道:“將這件褙子給我拿去燒了!”
冰月嚇了一跳,一時愣在當場,恰好春兒從外頭進來,忙推了冰月出去,又取了件半新不舊的淡紫色長褙子,這才與慧安換上。寒月手腳麻利地端來了漱口的玉杯,淨面的銀盆面巾,等慧安又洗漱一遍,這才坐在妝檯前,打散了長發。
方嬤嬤進屋見慧安盯著鏡子發怔,便揮了揮手令寒月二人出去,親自拿了梳篦給慧安通發。
慧安這才回過神來,她瞧方嬤嬤神情便知秋兒幾個還是沒能瞞得過她,便笑著道:“嬤嬤,你瞧,你家姑娘真就長的那般艷俗嗎?”
方嬤嬤聞言,面上更加發沉,不由用梳篦打了慧安一下,這才訓斥道:“不准胡說!我大輝名士貴族面上都追捧那種嬌嬌弱弱、樣貌清純、瞧著賢良端淑的女人,這才惹得夫人閨秀們個個都打扮的清麗嬌柔,就恐落了個艷俗,被人瞧低了一眼。這一兩年京中竟還流行起什麼垂淚妝,弄的一個個瞧著都跟棄婦一般,嬤嬤是看不出有什麼好的。可實則哪個男人不愛那妖嬈明媚的,要不那秦樓楚館中的胡姬怎會那般受歡迎。”
慧安聞言莞爾一笑,瞧向鏡中,那一頭蓬鬆的波浪長發被放下,映著那張艷麗的小臉,比一般人稍顯突兀的五官,雖模樣仍小,但卻也嫵媚妖嬈,也難怪那人會將她認成青樓姬女。
她本身上就少了書卷味,既不沉靜,又不喜傷春悲秋,整日嬌滴滴的垂淚傷懷她也是做不出來,偏又生了這麼張不合時宜的臉,也難怪不怊貴女們的喜愛。
見慧安盯著鏡子苦笑,方嬤嬤卻道:“姑娘不必在意那混人的話,只聽那人說話便不是個什麼好的,定是整日裡都留戀煙花之地的,這種人你與他計較什麼。再者,秦樓楚館的胡姬怎會有姑娘如此高貴的氣質?依老奴看,姑娘這模樣卻是極好的,將來嫁了人,沒有哪個是不愛的。”
慧安聞言面上一紅,嗔惱的瞪了方嬤嬤一眼,方嬤嬤便也笑了。
慧安想到方才在仙鶴樓出言無狀的那個,這便又想到他掛在腰間的那一堆花里胡哨的香囊來。
大輝的香囊和荷包是通用的,既有用來裝香料的,也有入隨身物品,或是碎銀的,充當錢袋使用的。但大輝男了佩戴香囊的卻是不多,像京城的貴族公子們便更喜歡用鏤空的薰香球。
大輝製作薰香球的工藝極高,公子們佩戴在身的薰香球既精緻又雅觀。材質樣式也是多種多樣,或金或銀或玉或銅等,甚至木頭也可用來雕花做成薰香球。
這種鏤空球中收有放置香料的香盂,由兩個持平環支起,在香盂本身重量的作用下,盂體始終保持水平狀態,無論薰香球怎樣滾動,香料總不會傾灑。
因此既好看,香味也能更好的透出,又比香囊要彰顯身份,故而香囊卻是落了下乘,只有蓬門小戶的男子才會掛戴。若香囊裝了銀錢,那一般人更不會佩戴在身了,多是令身邊小廝帶著,或是直接放在懷中。
只有一種情況,公子哥們會將香囊掛在腰間,那便是要逛秦楚樓館時。
香囊中多裝賞銀或是玉器小件之類的東西,遇到那可心意的姑娘隨手拽了打賞用的,當然也有那叫姑娘自己往腰間摸的,故而香囊這物件可真是逛青樓既方便又便與製造旖旎的好配件兒。
這也使得公子哥們更不願在腰間掛香囊了,便是馬鳴遠等那天天往青樓中鬼混的主兒,慧安也只有一回見他腰上掛了個香囊。可方才仙鶴樓上那位竟一口氣在腰間掛了六七個香囊,這般人物慧安還真是從沒見過。那人這隻差在腦門上寫上yín棍二字了,真真是個腦殘。
和這種人她確實沒有計較的必要,慧安想通這點,便也搖頭笑了起來。方嬤嬤見她不再難受,這才一面手如靈蛇地給慧安挽著小篆兒,一面道:“說起來夫人還是肖似老侯爺的多,老媽聽說夫人那位生母可是地地道道的胡女,高鼻美目,似還長了一雙藍色的眼睛呢,只可惜是個烈性的,紅顏薄命啊。”
沈強是個好色的,不光常常留戀青樓之所,府中小妾也是不少,但其子嗣卻多艱難。沈清的生母本是亳州一名青樓賣藝不賣身的胡姬,沈強打仗路過亳州時搶了回府,也算寵愛了一段時日,只大軍開拔時便將她仍在了腦後,給了遣散銀子,打發了事。可他沒想到的是過了兩年,這胡姬竟遣人送了口信來,說是有了沈強的骨血,已然一歲有餘。沈強自不懷疑一名無依無靠的小小胡姬敢欺瞞自己,故而大悅之下帶著人便直奔毫州,尋到了那胡姬。
他趕到時,那胡姬帶著女兒已餓了幾日。原來沈強離開時給了不少遣散銀子,胡姬已然買了小院從了良,過著清靜日子。後來又發現有了身孕,還非常高興,買了一個婆子專門看顧著。只用沈強留下的銀子便能好好的教養孩子長大,自己這也算有了依靠了。
可她那模樣又豈容她過的清淨,先開始許是那些打她主意的人還顧及著沈強,不敢做什麼動作,但後來見胡姬連女兒都生了出來,沈強卻一點消息也無。便料那孩子必不是沈強的,胡姬也早已被沈強丟棄。故而各種麻煩便頻頻上門,胡姬日子過的一日不如一日,後來只能用最後的積蓄給沈強送了信兒,這才帶著女兒東躲西藏過日,直到沈強尋來。
胡女從來都是沒有什麼貞節觀念的,更何況沈強也就是將那胡姬當成個玩物,更不會想著要這胡姬為他守什麼身,故而到了毫州,豈能不動容?已然打定主意,以後必要好好對待她。
誰知一個手下卻進言,說什麼反常印為妖,還道胡姬那女兒定非沈強骨血,那胡姬本就是個烈性的,又飽受了這一番苦楚,本已是心灰意冷,也就是不放心女兒才苟戀塵世,如今沈強已然到來又聽聞這話,她悲憤之下竟當即便投了江。
沈強著人尋了兩日,只撈上來一具屍體。待處理了胡姬的後事,這便帶著女兒離開。他本對胡姬就生了愧意,又膝下無子,對胡姬留下的女兒豈有不愛之理。帶回府中便讓正房劉氏養了這女兒,取名沈清,後來更是頗為愛重,便是領兵打仗也將女兒帶在身邊,而沈清雖有胡女血統,但長的卻越來越肖沈強,尤其那臉型和眉宇間的神情。
但那胡姬雖說是沈清生母,可畢竟身份低微,便甚少被人提起了。如今方嬤嬤說起她來,慧安卻也是悵然一笑,對方才的事卻更釋懷了幾分。轉而又想到杜美珂的事來,不由問道:“秋蘭院可曾來了人?”
方嬤嬤一笑,道:“珂姨娘叫聘jú送了一千兩銀票來,老奴已收起來。”
慧安聞言咯咯一笑,但隨即想著杜美珂能這麼慡快地就拿了銀票來,固然是因為她怕自己真不顧臉面,就是壓著不叫孫心慈去參加宮宴,但也說明她就沒將這些銀票放在眼中!她的銀子能是從哪裡來的?慧安可不會覺著是出自杜尚書府,頓時便又氣的沉了臉。
方嬤嬤見此也未多勸,梳好小篆兒,便道:“飯都擺好了,姑娘雖在外頭用了不少小吃食,但都不當飯,怕也該餓了,快別亂想了。”
慧安這才點了頭,又起身湊至方嬤嬤耳邊交代了幾句,見方嬤嬤笑著點頭,這才移步出了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