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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辛苦劉嬸了。”慧安收拾神情,對著劉氏客氣一笑,指著那冒著熱氣的湯道:“給我盛一碗吧。”
劉嬸那裡知道慧安心裡的想法,還以為慧安真贊自己,頓時笑得眼眯眯,忙用青瓷纏枝碗給慧安盛了湯,一面笑道:“哪兒啊,奴婢不辛苦,只要姑娘如今平安無事,大家才能高興。”
慧安點點頭,嘗了湯,只覺口齒生香。湯熬的很香,火候恰到好處,雞肉也嫩,咬一口便化在嘴裡。慧安只覺肚裡死了多年的饞蟲又活過來了,待回過神時一碗湯已被她喝的乾乾淨淨,連雞肉也都吃的一點不剩。
方嬤嬤在一邊看著喜的臉上儘是笑容,忙給慧安布菜,只勸著讓她多吃,好把因著生病而變得蒼白的面色給補回去。
慧安用過膳剛回裡屋躺下沒一會便聽院子裡傳來說話聲,慧安支起身體,方嬤嬤已領了一個四十來歲穿鴉青色暗紋褙子,暗褐色襦裙的婆子進了屋,卻是春韻苑的管事趙媽媽。
趙媽媽一進屋便滿臉帶笑地給慧安行了禮,恭敬地道:“奴婢請大姑娘安,大姑娘身子可大好了?”
趙媽媽是從前在慧安母親沈清身邊服侍的老媽媽了,對慧安自是極忠心,慧安望著她面上關切的笑心裡一暖,忙道:“夏兒,快給趙媽媽搬個杌子來,媽媽坐著回話。勞趙媽媽惦記了,我今日好多了。”
趙媽媽也不和慧安客氣,笑著坐了,說道:“姑娘以後可休再如此大意了,雖說身體底子好,可俗語說是藥三分毒,姑娘康健才是奴婢們的福分。”
慧安聽她言語中帶著些責怪,倒覺得心裡暖意洋洋的,忙笑著答“是”。冬兒奉上茶,兩人又攀談幾句,待慧安用了一盞茶,才慢條斯理地問道:“媽媽到我這裡,可是父親有事傳喚?
趙媽媽聞言,面露懊惱,驚覺一聲:“哎呀,瞧我,這人年紀一大就是愛忘事,這半天竟是將正事給忘了。是這樣,浮雲巷杜府的杜夫人帶著杜府小姐來了,老爺讓老奴請姑娘去見上一見。”
趙媽媽面上懊惱,可那眼中哪有半點惶恐?她是府中的老人,又是之前母親身邊的得力之人,哪兒是閒聊幾句就能忘記正事的?
慧安心裡好笑,心知趙媽媽這是想讓她給那杜美珂母女一個下馬威,怕以後她們母女得了老爺的心,她會被府中見風使舵的奴才們欺負。
她一片好意,慧安自然也不點破,估摸著時間也差不多了,便站起身來,笑道:“媽媽管著春韻苑,事多繁雜,一點小事忘了也是有的,哪裡就是老了?媽媽是母親留給安娘的,安娘還指著媽媽替我看好這侯府內宅呢。”
趙媽媽聽慧安這般說,心知她的意思慧安已然明白,只覺慧安似是一下子長大了。一時又想到杜美珂母女的進府,便不由將兩者聯繫了起來,越發心疼起慧安來,眼眶一紅,拉住慧安的手。
“大姑娘且放心,有媽媽和方嬤嬤呢,這府里亂不了。”
慧安正欲出屋,夏兒拿了件火紅銀狐毛的整幅皮毛大斗蓬過來,方嬤嬤接過就給慧安披在了身上,望著那火紅的皮毛慧安微愣了下,隨即笑了起來,任由方嬤嬤給她在胸前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趁方嬤嬤打結湊近她低聲交代了幾句。
聽到慧安的話,方嬤嬤明顯呆了一下,隨即眼中閃過恍悟,一臉贊同地點了點頭,交代夏兒幾人好好跟著慧安,自己快步向東邊廂房而去。
慧安帶著一行人到了春韻苑,剛進穿堂便聞一個清越動聽的聲音自明堂傳出,接著一個紅色身影身姿輕快地轉過了門楹迎了上來。
“安娘來了,聽說病了一場,快讓珂姨看看。”
來人正是杜美珂,但見她穿著一件石榴紅繡白邊的團花右衽交領儒衫,下套一件同色織金花卉綃料八幅裙,黑鴉鴉的頭髮梳成高髻,只插了一支鳳頭金簪,金鳳口中銜著兩串圓潤的黑珍珠一直垂到耳邊,通體貴態,舉至高雅的走了過來。
如今的杜美珂只有二十五歲,保養得當,面容明艷,一身紅色更是顯得神采奕奕,嫵媚風情,走動間偏又讓人覺得嬌柔如柳,引人憐惜,孫心慈的柔美外貌便遺傳自她。
此刻杜美珂一雙妙眸正盯著慧安,一臉心疼關切,似是真的焦急憐惜她。
慧安望著面前這張如花的面孔,心裡直發怵。前世她就是被這張面孔騙的團團轉,如今再次望著,真想撲上去一把抓花她,撕下那美麗的偽裝,好讓這女人陰毒的嘴臉暴露在人前。
“好孩子,瞧這都瘦了,可憐見的,真是讓人心疼。熙祥你也真是的,怎麼非但沒照顧好安娘,還讓她起夜著了涼氣呢。”杜美珂說著已是握了慧安的手。
第10章杜美珂
杜美珂拉住慧安的手,慧安只覺似被一條毒蛇攀住,她拿出所有的意志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甩開她,好在一旁的夏兒上前一步將手爐遞給慧安,慧安就勢抽出被握著的手捧住了手爐,望著杜美珂嬌美的面龐,慧安已慢慢平復了心情,也扯開了笑,“讓珂姨擔心了,安娘手冷,別冰著了珂姨。”
“大姐姐,你這件紅斗篷可真好看,都是一整張一整張的狐狸皮fèng合的啊?這樣火紅色的狐狸聽說只有君山深處才能獵到呢。也就大姐姐這樣的人物才配穿這麼華美的斗篷,穿上可真美。”孫心慈也跑了過來,拉著慧安身上那件火紅毛皮斗篷笑著道。
她的臉上寫滿了讚嘆和艷羨,像是垂涎糖果的孩子,顯得可憐兮兮,卻又嬌憨又可愛。若是前世的自己,怕是當即便脫了斗篷贈給她了吧。可是如今的慧安卻還是從她的眼中看到了不甘和嫉妒,到底年齡小,還沒有她那惡毒的母親能偽裝。
慧安心中發冷,面上只淡淡的一笑:“是嗎,妹妹長相好,穿什麼都比姐姐好看呢。”
孫心慈只比慧安小半歲,今日她穿了一件淡綠色兔毛滾邊的緙絲小襖,配著一條白底繡滿幅秋海棠的湖綢大擺燈籠裙,腰間繫著一條鵝黃色鑲金絲的腰帶,上面綴著五隻小小的鏤空金鈴鐺,跑動間叮噹作響。
如今的她雖然年齡尚小,但卻已能看出長大後定是個美人。她梳著兩個圓髻,髻根用粉色的緞帶系扎固定,側面均扣著兩朵巴掌大小的嵌琉璃的金絲海棠。襯得那張小小尖尖的臉蛋兒越發嬌若花蕊,柔美可人。
如今她臉上掛著艷羨,水汪汪的大眼睛說著便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孫熙祥,無端便顯得有些委屈,讓人憐惜。
“瞧你,你姐姐有個斗篷你也眼氣,爹爹那裡還有幾塊灰鼠皮子,雖不及這紅狐皮金貴,難得的是沒一點雜色,回頭給你做個和安娘一樣的斗篷便是。”孫熙祥笑著說,面上儘是慈愛。
孫心慈一聽立馬笑了起來,脆生生笑道:“謝謝爹爹,爹爹最疼小慈了……哦,還有姐姐!姐姐,侯府可真大真漂亮,等下你能帶我四處轉轉嗎?”孫心慈說著又去拉慧安。
慧安借著向前走,錯開一步躲了過去,暗罵這對母女果然會裝,也不嫌累,怪不得一個賽一個的弱不禁風樣兒,只怕吃的東西都用來鬥心眼子了。
哼,讓你們裝,她倒要看看等下她們還裝不裝的下去,還有沒有心情纏著她逛園子。
“行了行了,趕緊先讓你大姐姐進屋吧,她剛生過病別再累著。安娘快進屋,珂姨還給你帶了禮物呢,你來看看喜不喜歡。”杜美珂見慧安神情不好,忙拉住孫心慈扯著她便向屋中走。
自杜美珂和孫心慈從屋中出來,夏兒幾個便一直默默地站在慧安旁邊觀察著二人。從杜美珂的神情上她們倒沒發現什麼,只是杜美珂那一身大紅的衣裝,還有身上的穿戴卻著實讓一向崇敬沈清的她們心裡厭惡。
既然是要進這侯府,那便是姨娘的身份,萬沒有穿大紅的道理。這本就是對慧安母親沈清的不敬!看來這杜美珂仗著有個二品大員的父親根本就沒將侯府放在眼中,她是用這一身打扮震懾住府中下人,也告訴大家她早晚都是要成為這侯府主母的。
不過她對慧安倒是熱情關切,起碼面上看不出一絲裝偽,連眼神都良善慈目。若非真心,那這杜美珂便真不好對付,再加上她有那份野心在,姑娘單純怕不是對手。
倒是那孫心慈年齡尚小,到底沒經過事兒,面上就露了端倪。嘴巴甜點巴結著姑娘,看見好東西艷羨說兩句酸話這倒都沒什麼,應該不用費心思提防。
幾個丫頭想著,對視一眼心裡已有了譜,簇擁著慧安進了廳堂。
慧安進了屋子,但見廳堂東面站著兩個女子,她們各帶一個七八歲的丫頭。卻是孫熙祥的兩個通房攀枝、銀蓮和她們所出的兩個姑娘小菲和小梅。
通房不能算是府中的主子,也就是稍微體面點的奴婢,通房所出的孩子是不如族譜的,也算不上主子。很多人家通房若得了孩子還不被抬成姨娘,那她們的孩子等於是不被主子承認的,這樣的血脈在府里很可能連奴婢過的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