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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看看奴兒,她從沒見人成過親,現在一定不知所措了。”焰娘轉開話題,心中惦記著葉奴兒,其他的事都成了次要。
“一起去吧。我去和傅主聊幾句,你切記勿要太累,過一會兒我來接你。”
“知道了…”
☆☆☆
“一拜天地——”鼓樂喧天聲中,一對新人開始行跪拜大禮。
大廳中雖坐滿了人,卻不嘈雜喧鬧,只因參加婚禮之人均非常人。而其中又以立於新人之旁不遠處一峨冠博帶的中年男人最為醒目,不只因為他筆挺魁偉,高人一等的身材及充滿奇異魁力的古拙長相,還有那似悲似喜,卻又似憾悔的面部表情。
焰娘坐在白隱身旁,目光卻專注地觀察著男人的表情,心中憶起奴兒昨夜同她說過的話。
“他是我爹爹。我…叫葉青鴻。”
“二十幾年來,我記得的事並不多。但是記憶中竟然有他…我坐在他懷裡,他用鬍子扎我的臉,我笑著躲著喊著爹爹求饒…”
“…他為什麼不要我…”
“他現在對我這麼好又是為了什麼?我明天就要成為傅昕臣的妻子了,以後、以後…”
看來,奴兒的認知一點沒錯。葉洽除了與她有相似的五官外,他現在的表情足以說明一切。想必他一定很遺憾自己不能坐在高堂的位置受新人參拜,這可能會成為他終身的憾事。焰娘無聲地嘆了口氣。
“二拜高堂——”司儀高喊,葉洽臉上閃過一絲激動,卻強忍住了,什麼也沒做。
焰娘再次在心中嘆了口氣。
“且慢。”一沙啞的聲音突然闖了進來,打斷了正欲下拜的新人。
焰娘僵住,他還是來了,還是念念不忘為他的師妹而來強行分開一對真心相愛的人。他還是這麼死心眼。
大廳登時一片寂靜。聲音傳來處,只見卿洵一身灰衣,神色陰鷙地立於門外。
久違了!焰娘只覺眼眶微澀,目光落在那令她魂斷神傷的男人身上,再也不能挪開。一隻溫暖的大手握住了她的,她沒著,卻知道那是白隱。他在擔心她,她唇角浮起一抹淡笑,她沒事!她真的沒事了!
“卿公子如果是來觀禮的,請於客席坐下,待我主行完大禮,再來與公子敘舊。”
龍源主事之一關一之的聲音傳進焰娘耳中,她不由心中冷笑,他會來觀禮,就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也不可能。
果然,卿洵理也未理關一之,一雙利直she傅昕臣,木然道:“你背叛淨兒!我會殺了她。”後面一句他是看著葉奴兒而言。
一年多來他沒找傅昕臣與葉奴兒的麻煩,除了因知道傅昕臣確實一直呆在梅園陪伴淨兒外,還有就是那個女人的求情。如非她,他早殺了葉奴兒,也就不會有今天。
而她,則如她自己所說,徹徹底底地消失在自己面前。一股無法言喻的劇痛自心底升起,就像年來每當想起她的時候一樣。他趕緊深吸一口氣,將那種痛楚強行壓下,今天之後,或許他就不會再痛了。
“傅某對你屢次忍讓…”
傅昕臣的話焰娘沒有聽進去,她只覺得眼前發黑,在恢復過來後,一股想狂笑的衝動差點逼瘋她。他心中始終念念不忘他的淨兒,而她跟了他九年,卻得不到他的一絲關注。他進來這麼久,自己看了他這麼久,他卻毫無所覺。可笑啊可笑,可笑自己痴心一片,也可笑他的專情固執,不過都是枉然,如東逝之水,歸去無痕,連一絲波紋也激不起。”
“卑鄙!”
白隱溫和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令她清醒過來,不由失笑,她這二哥連斥責的話也可以說得這麼好聽,他是怎麼做到的?
只是她尚來來得及細想,白隱已飄然離坐,一拳直襲仍立於廳外的卿洵。
那邊廂葉洽、關一之也各展絕技,與卿洵交起手來。
這三人之中,無論哪一人,都有與卿洵一拼之力,何況三人聯手。雖知他們無殺卿洵之意,可是如果卿洵被他們活捉了,以他的爛脾氣,不自我了斷才怪。她現在武功盡失,已無力幫他,而就算她有能力幫他,這一次她也決不會助他破壞奴兒的幸福。
壓下心中的關切,她站起身向大門緩緩走去。不忍見到他被擒的狼狽,害怕自己會控制不住開口為他求情,她只有強忍心痛來個眼不見為淨。她會在外面等著、等著他。
一雙大手驀然扶住她,她仰首對著從戰圈中撤退的銀髮男人淺淺一笑,“我沒那麼嬌弱。”他總是不放心他。
“爹爹,不要打了。”
葉奴兒的聲音突然傳進焰娘耳中,令她露出會意及祝福的微笑,奴兒終於解開了心結,她一直都知道奴兒是個善良寬容的女孩兒,果然不錯。
就在葉洽雄軀一震,突然靜止不動的時候,傅昕臣喝阻關一之的聲音也傳了來。
奇了,傅昕臣好大的度量!
焰娘雖心中諷笑,卻也著實鬆了一口氣,他沒事那就最好,可是——
☆☆☆
白髮男人驀然退出戰圈,卿洵立覺所受壓力大減,心中微惑時,目光已透過葉洽的掌與關一之的爪隙間看見一人,登時如受雷擊,整個人僵在當場,不能動彈。
葉洽的退開,關一之近在咫尺的攻擊,他全然不覺,一雙棕眸緊攫住那身穿水藍色長裙的女子,連眼也不敢眨一下。
是她麼?是那個他再也放不下的女人麼?
她的纖瘦,她的憔悴,還有她虛浮的下盤,告訴他,她不會武,提醒著他的錯認。可是那纖長的眉嬌媚的眼,以及那動人心弦的笑,除了她,還有誰可以擁有?
焰兒?
焰兒!
無法言喻的激動似巨浪般衝擊著他早已腐朽的心牆,令他無法自恃。只是——
她甜美溫柔的笑刺痛了他的眼,那親密相依偎的身影毀滅了他做人的自製。
“放開她!”他啞聲怒喝,雙眼幾欲噴出火來。她是他的,誰也不准碰她。
那明媚的眸子終於望向他,正當他為此而心跳加速時,卻又淡然自若地移往身旁的男人。仿佛方才看到的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那樣的漠然,像一把利刃猛插進他胸口,痛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可是他的目光依舊無法自她身上挪開。
白髮男人在他幾欲置人於死地的目光下依舊笑得悠然,那是一種旁若無人的笑,讓人很容易想到即便世界毀滅,他仍可笑得如此自在。不過當他低首看向藍衣女郎時,笑中加入了愛憐,聲音中也充滿了疼惜:“你還要和他牽扯不清嗎?”他問。
卿洵一顫,明白他的話意。
她的選擇——
那藍衣女郎回男人一個千嬌百媚的笑,柔聲道:“我的心思你是最了解的了,還用我說?走吧。”
她沒看卿洵,轉過頭,對葉奴兒道:“奴兒…”
她的選擇!卿洵痛苦地閉上眼,周圍的一切全被隔絕到了心外。
恍然中,他憶起兩人怨愛難分的糾纏,一度他厭棄的生活卻在她離開後的這段日子變成最難捨的回憶。一遍又一遍地重溫兩人相處的每一個細節,終於,他懂了自己的心。
沒有尋她,不是不想,而是沒有勇氣,他害怕會得到他最不願面對的消息。不尋她,他就還可以自以為是地認定她是為了葉奴兒離開他,而不是…那一掌他下手絲毫沒有容情。
是的,他沒有想錯,她不僅好好的,而且還找了別的男人。
卿洵摹然睜開眼,嫉妒的火焰在他棕色的眸中熊熊燃燒著,似乎想將一切化為灰燼。看到她與銀髮男子打算離開的背影,他心中痛怒交集,驀然一聲悲嘯,凝聚全身功力地一拳破空直襲銀髮男人,勢欲將他擊斃。
她休想!自從他發誓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了他的女人,一生一世。而現在他決定不止這一輩子,還有下一輩子,下下輩子…永生永世,他都要定了她,她逃不了。
銀髮男人絲毫不敢小覷他這含怒而發的一拳,忙放開焰娘舉掌相迎。
卿洵唇角勾起一抹冷孤,陰鬱地望進一旁惶然失措的明眸中,森冷地道:“跟我去罷!”語畢,已攔腰勾住藍衣女郎的纖腰,在銀髮男人反應過來前,向後疾退。
卿洵打定主意逃,有誰能攔得住?
☆☆☆
在平靜的江面上,一艘華美的樓船緩慢地順流而下。
焰娘坐在椅內,目光淡漠地落在窗外不斷逝去的翠綠河岸,心思千四百轉。
他既然不要她,又擒她來做什麼?本來自己已決定放棄,他、他又何苦再來撩撥她的心,讓她心中再次升起渴望。他難道不知道,現在的她已無力追逐於他的身後,擺脫她,這是最好的機會。
他究竟想做什麼?焰娘疲憊地閉上眼,為卿洵反常的行徑頭痛不已。
艙門被推開的聲音響起,沒聽見腳步聲,但是她卻知道有人來到了她身後,不用回頭,憑敏銳的感覺她也知道是誰。只是她料不到的是下一刻她已被打橫抱起,向床走去。
她嚇了一跳,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已換上一身白袍的卿洵臉上。那張臉不再有初時的怒意,恢復成以往的木然,但他的淺棕色眸子卻緊緊盯著她的眼,令她不能移開目光。
“喂,你告訴我,捉我來有何目的?”收拾起消極的心情,焰娘順勢摟住他粗壯的脖子,故態復萌地撒起嬌來。
他最厭惡的就是這一套,也許會立刻將自己丟在地上。很懷念啊,很懷念他輕蔑的表情,至少那證明他眼中還看得到自己。
沒有回應她,卿洵將她輕輕放在床上,正要伸直腰,卻發覺她的手攬著自己的脖子沒有放開的意思,木然地回視她,等待下文。
“你不回答我,休想人家放開。”焰娘笑語嫣嫣地道。以前她都是這樣逼迫這悶葫蘆說話,沒想到還會有這個機會。
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浮上卿洵唇角,他驀然抱起焰娘一個轉身,自己坐上了床沿,焰娘則被擱在了他腿上。
喝!焰娘著實吃了一驚,忍不住收回手揉了揉眼睛,是她眼花了,還是她在做夢?她可以想出千萬種可能性,也想不到卿洵會有這種反應。他,是不是生病了?縴手一伸,按在了卿洵的額上。
卿洵看著她,突然緊擁住她大笑出聲,聲音雖然嘶啞難聽,卻極盡歡娛快活,仿似碰上了世上最令人開心的事一般。
緊挨著他的身子,感覺到他胸膛從未有過的振盪,焰娘突然覺得頭有些發暈。一定是她的病還未好,而且還有加重的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