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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昌帝雙手在袖中握著,眉頭突突直跳。

    節度使們的態度,他早已看得清楚,對朝廷陰奉陽違,倨傲不敬,未必沒藏禍心。他雖坐擁天下,能安身的卻唯有這座皇宮,京城更不能生亂。

    病中頭腦昏沉,永昌帝心驚膽戰,“當如何應對?”

    “派驍勇戰將前往邊境,奉聖旨接手雲州一帶防守軍務,以免邊關被侵。”

    “邊關當派誰前往?”

    “右武衛將軍,鄭玄英。”

    永昌帝面色微變,遽然抬頭,焦灼憂慮夾雜風寒之症,雙目隱有赤色。

    鄭玄英與陳鰲相似,也是沙場上歷練出的硬漢,比陳鰲年輕幾歲,雖不及陳鰲驍勇善戰,能獨當一面,卻身手出眾,行事敏銳牢靠,對永昌帝十分忠心。禁軍之中,除卻貼身守護的羽林衛和負責宮門盤查的左右監門衛,永昌帝最信重倚賴的便是左右武衛。

    先前平定嶺南陸秉坤後,陳鰲自請駐守嶺南,韓鏡又以邊境百姓苦勸緊逼,永昌帝迫於無奈,只好應允,將重任寄在鄭玄英肩上。

    若是鄭玄英也走了,他身邊還能剩幾人能託付?  

    永昌帝直覺不妥,連連搖頭,“沒旁人可派嗎?”

    韓蟄眉目微沉,“京城內外的形勢,皇上比臣更清楚。節度使尾大不掉,很難調令,范通生亂,要從他手裡接手雲州軍務,甚為艱難。要加固邊防,須派熟悉北地情形,又有威信能服眾的將才前往。鄭玄英在北地十數年,曾任雲州守將,又通曉邊境情形,有報國之心。除了他,別無選擇。”

    關乎家國戰事,他聲音冷沉,態度強硬。

    永昌帝抬頭瞧著那張冷硬的臉,神情肅然凝重,昂首挺胸而立,不似從前恭敬。

    但此刻,顯然已無暇計較這些。

    案頭上軍報堆疊,范通起兵令朝堂上下慌亂,劍鋒直指京城,令他坐立不安。南衙老將們都已年邁,有本事打仗的又都在節度使之位擁兵自重,難以徵調出兵。雖也有旁的小將,卻不及韓蟄文韜武略,有平叛討賊之功。

    能在這危急關頭幫他平定禍亂的,算來算去,仿佛仍舊只有韓蟄。

    哪怕韓蟄對他不敬,他能怎樣?

    而至於鄭玄英……

    永昌帝捨不得這位賴以保命的悍將,遲疑不決。  

    韓蟄輕撫袍袖,沉聲相勸,“戰事一起,形勢瞬息萬變,朝廷須儘快派將領平定禍亂,不能耽擱。若邊關失守,外寇入侵,內亂再起,京城更難保全!”

    這道理永昌帝倒是明白,否則嶺南的事上,他也不會聽甄嗣宗之言將陳鰲也派出去。

    殿裡死寂沉悶,永昌帝擰眉掙扎了半天,想不出旁的對策,只能依從韓蟄。

    “那就……派鄭玄英去吧。”

    韓蟄拱手,“皇上聖明。”

    ……

    永昌帝一旦退讓,氣勢便弱了許多。

    邊關的危局似乎有了對策,君臣便商議平定范通叛軍的事。因臨近的西川和河陽尚未露出願襄助平叛之態,河東又緊鄰京城,跟皇宮只隔著一層京畿守軍,稍有不慎便是滅頂之災,永昌帝想想就覺得坐臥不安。

    昔日對范貴妃姐妹的寵愛蕩然無存,永昌帝心裡此刻只有被欺瞞背叛的恨意。

    那恨意和恐懼令他神情扭曲,雙手緊握在袖中,幾乎爆出青筋。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永昌帝縱沒有那等膽魄手腕,卻也咽不下這口惡氣。

    宮城內他靠著羽林衛保命,宮城之外,他能握在手裡的利劍便只有韓蟄而已。

    是以韓蟄提到軍情緊急,須派重病速戰速決,挫范通之銳氣,為京畿守軍贏布防拒敵的空隙時,永昌帝毫不遲疑,撥了六千禁軍給他,命韓蟄務必擊退范通,平定禍亂。

    北衙禁軍三萬餘眾,屯兵在皇城以北。

    京城危在旦夕,永昌帝卻只肯撥這點軍馬,還真是自保為先,毫無大局之念。

    韓蟄唇邊壓著冷笑,跟永昌帝定下隨他平叛的副將等職,話鋒一轉,道:“貴妃身在皇宮,范逯又在京城結交甚眾,先前范自鴻在宮中捕風捉影,以刺客之名擅闖東宮,足見禁軍已非銅牆鐵壁。”

    永昌帝頷首,心裡也是犯愁。

    范自鴻強闖東宮,他雖未計較范家,卻處置了那幾名沒能捉回刺客的禁軍。

    因禁軍關乎身家性命,他也抽空琢磨過,知道那些人應是與范自鴻串通一氣。過後也召羽林衛將軍柴隆到跟前訓斥,叫他加緊約束,卻沒能想到對策。

    此刻被韓蟄戳中心事,永昌帝只覺頭疼得要裂開似的。  

    他沒半點頭緒,只悶聲道:“朕也發覺禁軍有些不妥。”

    御案之下,鬚髮已半花白的韓鏡適時拱手,“此次禁軍抄查范家府邸,刑部尚書曾對臣提及范家往日許多而惡行。范自鴻在京城屢次行兇傷人,可見皇宮內外,也都有內應。皇上該留意防範,拔除范家內應,免得宮中生亂,危及皇上和太子性命。臣每每念及此,擔憂皇上龍體,夜不能寐。”

    他在永昌帝跟前總是忠厚之相,比起韓蟄的冷硬,更擅循循而誘,緩言進諫。

    永昌帝只覺皇宮內外、京城內外都一團亂麻似的,越來越亂,越來越難收拾,只能請教高明,“韓相覺得,當如何應對?”

    “命錦衣司和刑部迅速徹查宮禁防衛,若有心懷不軌之徒,立即處置。”

    “此事便請韓相費心,朕命劉英協助。”

    “臣遵旨。”韓鏡拱手。

    永昌帝活了小半輩子,還是頭回帶病臨朝,費心費神。這會兒頭昏腦漲得厲害,實在撐不住,見有了頭緒,便放心去歇息。  

    第169章 秘密

    出了麟德殿, 韓蟄緊繃的神情稍稍緩和。

    范通盤踞河東, 不似河陽的裴烈父子張揚倨傲, 加之范貴妃身在皇宮,很早之前, 韓蟄確實沒想過范通會起兵謀逆,只考慮韓家以“禪位”之策謀得皇位時, 一旦范通不服生事, 當如何應對——那是在奪得帝位之後的事了。

    直到范自鴻因令容而生事,錦衣司探查其中情由, 才察覺范通藏在暗處的力量。

    韓蟄行事向來謹慎,一旦察覺端倪,當即派錦衣司細查。

    而後出兵嶺南,從潭州回京城,在山南遇到刺殺, 做了那個冗長又沉痛的夢。

    ——夢裡他謀得皇位卻失去令容,范通勾結外寇踏破邊關, 揮兵南下。

    一場中毒負傷後的幻夢, 韓蟄當然不會相信, 但那夢境卻仍清晰刻在心上。除了失去令容時銘心刻骨的痛,亦有范通勾結外賊令邊關失守的驚愕和藏在暗處的鐵箭疾射而來的危急。

    韓蟄沒對任何人提起夢境,卻暗自琢磨過許多遍。

    河東北臨強敵,騎兵和箭術比別處強勁, 軍中藏有不少箭術高手。他在查名田家兄弟之餘, 也令錦衣司暗中查訪箇中高手, 提前布防。而至於范通引外寇入侵之事,韓蟄雖覺得范通不至於那般蠢毒,卻仍趁著這一年的空暇,加緊邊關布防。

    哪怕如今范通舉兵謀逆,邊關的隱患,卻也不似他所說的那般危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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