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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可曾說了什麼?”

    “皇上來探皇后,當然不會跟我說話。不過我瞧見了大名鼎鼎的田保——”令容抬頭,見韓蟄正瞧她,遂盈盈一笑,忍不住道:“他長得還真跟傳聞里差不多。”

    永昌帝沒犯色鬼毛病,自是好事。韓蟄又問道:“傳聞怎麼說?”

    “男生女相,丑似無鹽。”

    令容不愛背後說人是非,也不以貌取人,田保這種惡人例外。她雖不知無鹽到底多醜,但旁人如此編排,顯然對田保只有惡感,傳聞中還說他長著蒜鼻,只管往丑了說。她給田保那張臉裝上蒜鼻,自覺好笑,又抿著唇偷笑。

    韓蟄眼底不自覺也添了笑意,“相由心生。”

    “還真是,田保心術不正,真有點獐頭鼠目的。”令容見韓蟄心緒不錯,那張硬朗的臉帶了笑意,看著格外順眼,順道拍個馬屁,“哪像夫君,文韜武略、英名在外,容貌也英武威儀。”

    “不是凶神惡煞?”  

    令容覷著他沉吟片刻,誠實頷首道:“從前是。”

    說罷,趕緊溜進內間,招呼枇杷鋪床。韓蟄自往浴房,唇角輕輕挑起。

    ……

    翌日朝堂上,沒等永昌帝和田保合謀坑韓蟄的女人,韓蟄卻率先發難了。

    ——是為御史羊正卿彈劾田保的事。

    羊正卿自初六那晚遭到刺殺,便開始裝病,初八開朝時,也告病不來。朝臣們還只當是羊正卿懾于田保的威風不敢露面,正疑心韓家這回怎會雷聲大雨點小,聽罷韓蟄的稟報,登時呆住了。

    初六晚,有五名刺客行刺羊正卿,被錦衣司當場擒獲,供人是受人指使。錦衣司隨即順蔓摸瓜,由筆墨軒的郝掌柜處,得知是受田保之託,並翻出不少從前田保買兇殺人的事。皇帝近臣如此膽大妄為,著實令人心驚,錦衣司隨即深入查訪,發現羊正卿彈劾田保的罪名全都屬實。

    人證物證都已齊全,韓蟄親手呈上奏摺,請永昌帝定奪。

    永昌帝端坐在龍椅,有點手足無措。

    田保買兇刺殺御史的事他知道。前兩天田保還哭訴求情,他也覺得那御史小題大做,明知田保是他最信重的近臣還敢挑刺,明顯是活得不耐煩,被田保一通苦求讒言,甚至還疑心是韓蟄欲報復田保,故意羅織罪名。  

    他甚至許諾田保,一旦韓蟄向他稟報此事,必會壓下。

    誰知道,韓蟄竟會在朝堂公然提起此事?

    當著朝堂百官的面,有些話就不好說了。

    永昌帝有些作難,只將奏摺擱在案上,“摺子我回去再瞧,明日再定。”

    韓蟄腳步紋絲不動,只拱手道:“這只是微臣探查所得,因沒立案,尚未深查。是否由錦衣司徹查?”

    “不必了。”永昌帝皺眉。

    韓蟄不為所動,“御史彈劾朝臣,諫言君主乃是本職,因被彈劾而挾私報復,暗中謀殺朝廷官員,有違律法。且田將軍的行徑,百姓早已傳開,惹得民怨沸騰,群情激憤。是非曲直,自有公論,若延而不查,怕有損皇上英名。”

    他的辭色並不鋒銳,然步步緊逼,顯然是不依不饒。

    永昌帝自然知道這種事不好壓,但實在不甘願就此妥協——

    他生下來就是太子,錦衣玉食,高高在上,皇城外的萬萬百姓,都是須對他頂禮膜拜的子民。甚至羊正卿那御史,也不過拿著他的俸祿才能站在朝堂的迂腐書生,沒了他,仍有人前仆後繼願來領這俸祿。  

    那些人,如何能跟田保相比?

    幼時太師嚴苛,是田保幫他暗裡逃出,吃喝玩樂,形同摯友。每常夜深人靜,是田保伴他睡在幽深空曠的東宮,哄他入睡,照顧他飲食起居,如同半父。後來他能在宮中恣意享樂,也是田保體察聖心,諸事想得妥帖周全。但凡他想要的東西,不管天南海北,田保都能幫他弄來。

    田保雖是個宦官,論情分,卻不遜於姐姐高陽長公主。

    高陽長公主打殺一兩個人,還需要追究嗎?

    他身邊就只剩田保這麼個妥帖的人,韓蟄還步步緊逼!

    永昌帝愈發不滿,當著黑壓壓朝臣們的面,卻又想不出堂而皇之反駁的話,不由看向韓鏡,那位手持牙笏,低眉垂目。

    他又看向岳父,擔任中書令的寧國公甄嗣宗。

    甄嗣宗倒是抬頭了,正對上他的目光。

    果然還是自家人靠得住!永昌帝心裡微喜,“甄相,你覺得如何?”

    “臣倒是覺得……”甄嗣宗瞧著韓蟄,沉吟了下。

    永昌帝滿含期待,“儘管說!”  

    “臣覺得,謀殺朝臣,若此事屬實,其罪當誅。”甄嗣宗看著御座上的皇帝,無視他驟然變了的臉色,“田將軍肆意妄為,不可放任。如今南邊馮璋之亂未平,據臣所查,馮璋謀逆是因楚州鹽政苛刻,令民不聊生,田將軍曾奉命南下巡鹽,眾人皆知。那變民舉旗生亂,就是為誅奸佞,清君側。為江山穩固著想,臣以為——”

    他躬身行禮,擲地有聲,“當徹查此案,以平民憤。”

    永昌帝勃然變色。

    朝中三位宰相,韓鏡跟韓墨是父子兵,甄嗣宗雖勢弱,偶爾還能幫幫他。這回連甄嗣宗都不幫他了,還能怎麼辦?

    他看著岳丈,怒氣滿胸,“這件事稍後再議!”

    甄嗣宗頷首應是,旁邊韓鏡踱步而出,提起了南邊馮璋之亂。

    馮璋扯起反旗後勢頭迅猛,年節里又攻下了幾處州縣,官兵不敵。這事兒上永昌帝沒什麼主意,商議了一陣,決定由河陰節度使出兵鎮壓,另由韓墨任招討使,招降討叛,可便宜行事。

    永昌帝准了,正想趕緊說退朝,又被韓鏡搶了先——  

    “田保的事,不知皇上可有了決斷?”

    永昌帝坐立不安。

    甄嗣宗的突然轉變著實令他惱怒,方才坐著想了半天,才隱約明白過來,大概是田保總是巴結范貴妃,冷落正宮皇后,才會讓甄嗣宗不滿。

    如今韓鏡跟甄嗣宗難得齊心,看來這回田保確實是行事太過,壓不下去了。

    即便今日能逃,明日他們照舊會提起,到時候他這皇帝的臉可就更沒處擺了。

    永昌帝臉上青白交加,憋了半天才道:“既如此,就由刑部主審。”見韓蟄抬目欲語,補充道:“錦衣司協理。但田保負責朕的寢宮護衛,若要提審,須先稟報於朕。”

    這樣一說,底下幾位才算是閉了嘴巴。

    趁著他們再開口之前,永昌帝忙宣布散朝,回到後宮,往禁苑去打馬球泄憤。

    ……

    此時的令容,正在銀光院發呆。

    今晨她原本要去筆墨軒挑幾樣東西,回金州時帶給傅錦元,誰知到了那裡,才知道筆墨軒已被錦衣司查封。

    她正要走,斜對面屋頂忽然射出支箭,飛鸞眼疾手快地接了,上頭卻捆著一封信。

    信是高修遠寫來的,說他被人挾持,困在京郊。因他在京城無親無故,又不想沾惹田保,故求她儘快帶錢財贖人救命,往後必定加倍奉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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