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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衡亦隨之起身,姿態恭敬,卻未再多言。

    范通在榻前踱步,片刻後道:“等我兒醒來再商議。”

    樊衡應了,見暫時無事,往角落去脫了染血的衣裳,撒藥粉後拿紗布隨意裹住。韓蟄那一箭把握得很好,雖刺破皮肉瞧著血肉模糊,卻未傷及筋骨要害,對樊衡而言,敷藥裹住便已無礙,這傷處卻多少能為他博幾分信任。

    三個人枯坐了小半個時辰,范自鴻才悠悠醒轉。

    范通幾乎是立即撲過去,先問范自鴻傷情。那位雖醒轉,卻因失血太多,精神極差,強撐著說了兩句話,便又撐不住了。范通從范自鴻口中印證了樊衡一路保護,冒死相救的功勞,心中信任更深,便屏退身後兩人。

    待帳中沒了旁人,才小聲問及京畿守軍的事。

    范自鴻的說法自然跟樊衡全然一致。只是他被韓蟄利箭傷及肺腑,雖強撐著到了營帳,卻是命懸一線,沒過多久,便昏迷過去。

    種種言辭都可印證,樊衡的忠心赤誠也無需再多加猜忌,京畿的事更需樊衡出力。

    范通疑心盡去,仍守在兒子榻前,跟樊衡小聲商議後面的對策。

    因樊衡是夜半飛馳而來,折騰了半天,此時已是天色將明。  

    范通險些被兒子的重傷驚掉魂,又乍然聞此噩耗,熬到此刻精神困頓,便不似平常謹慎戒備,只留意軍政的事。

    樊衡袖中匕首早已焐得滾燙,一道道消息吐出去,將范通的全副心思引到京畿對策上。

    營帳里商議的聲音愈來愈低,范通負手踱步沉吟,已全然卸去防備。

    天光漸亮,燈火昏暗下去,唯有北地山野間的風在呼嘯,颳得帳篷鼓盪,砰砰作響。

    樊衡雙眸如同鷹鷲,垂目收斂鋒芒,在范通再一次經過身前時,匕首驟然刺出,悄無聲息地沒入范通要害。另一手臂則迅速勒在范通脖頸,如絞緊的鐵索,瞬間扼住范通的聲音。

    匕首上刻有數道凹槽,在樊衡猛力擰轉時,血液便從凹槽迅速流出。

    樊衡的手旋即捂住他嘴巴,將低啞的“嗬嗬”聲盡數封住。

    預演了無數遍的動作,快得如同電光火石,待范通從沉思中反應過來時,整個人已幾近窒息。他試圖掙扎,卻甚為艱難,發不出半點聲音,手肘撞在樊衡要害時,樊衡也悶聲不吭,只將他死死勒著。

    錦衣司的靴子是特製的,裡頭藏有鋒銳兵刃,尋常看不出來,關鍵時卻出其不意。  

    樊衡整個人幾乎是掛在他身上,兩隻靴底的利刃盡數彈出,刺穿范通腳面,釘在地上。

    范通身軀碩大,雙腳亦被樊衡釘住,想發出動靜都甚為艱難,只能忍著劇痛,吃力地往旁邊挪,踩下一道血跡。營帳里安靜得詭異,樊衡神情狠厲猙獰,范通滿面驚恐,拼著最後一點力氣,垂死掙扎,挪到桌邊。

    桌上的茶杯在激烈掙扎中撞落在地,范通的身軀也轟然倒了下去,雙臂死死纏住樊衡。

    ——只要帳外的人聽見動靜來救,他縱難活命,范自鴻卻還有一絲生機。

    帳外的守將果然機敏,聽見那藏在風聲里的極低微的動靜,當即掀帳而入。

    樊衡卻已從范通鐵臂間掙扎出來,顧不上逃命,手握利刃,甩向范自鴻,一擊斃命。

    兩名守將哪料范通父子竟會遭此毒手,雙目驚得通紅,厲聲呼喝,當即揮劍撲向樊衡。

    這營帳處在正中,周遭儘是范家的守軍,十數萬之眾,營帳綿延數里。當中有無數鐵箭,無數勁弩,哪怕這些人最終會因范通的死而分崩離析,此刻卻只會為主帥報仇。

    而此刻的樊衡,只有五名被“策反”後投身范通軍中的錦衣司部下。  

    為免打草驚蛇,功敗垂成,他連鄭毅打算潛入營帳接應的提議都否決了,除了那五名早已投靠范家,稍得范家信任的部下,再無幫手。

    但只要能撐著一口氣逃到外圍,便會有人接應。

    他信得過韓蟄。

    樊衡拔劍在手,呲了呲牙,身上染滿血跡,逆著營帳門口冷厲的寒風,向外衝殺。

    第180章 值得

    范通營帳數里之外, 韓蟄率三十名錦衣司的精銳, 齊著黑衣細甲, 趁夜色疾馳。

    這一帶仍在范通手裡, 對於各處駐兵的人數布防,斥候探查的地界都已摸得清清楚楚。韓蟄麾下的軍隊不可能長驅直入, 要深入敵腹, 唯有挑此處精銳,憑著事先選好的路, 悄無聲息的潛入。

    好在消息打探得足夠細緻, 三五人為一隊,借夜色掩護,並未引起周遭駐軍留意。

    疾馳到范通營帳附近,躲過斥候和巡邏士兵埋伏了一陣, 便聽到破空響起的哨箭聲音。

    韓蟄一聲低低的唿哨, 數枚哨箭次第甩出,發出尖銳的呼嘯, 如同呼應。

    這聲音送到樊衡耳中, 布滿血色的雙目霎時露出精光。  

    從范通的營帳闖出來後, 他便被范通的守將包圍,好在事先埋下的釘子夠機敏, 因探查到范自鴻回營, 便各自偷偷找由頭湊到近處, 聽到動靜後, 立時向樊衡靠攏。

    憑六人之力對付范通那些護衛, 自然極為吃力。

    樊衡不在乎受傷,哪怕重傷將死,只要留一口氣在,這條命就能保住。

    韓蟄呼應的方向已十分明確,他執劍向前,拼力向外衝殺。眼前儘是血霧,身後破空之聲不絕於耳,那些軍士射來的散亂箭支樊衡已沒有精力去躲,只在逃跑的間隙里,分出精神去躲開那些足以致命的勁弓利箭。

    冬日晨風冷冽撲面,背上不知中了多少箭,身上的力氣也迅速流失。

    遠處混在如潮兵士里的哨箭聲卻愈來愈近。

    范通帳下縱然兵多將廣,這片刻之間,卻也不可能盡數調來攔他。軍士們為活命而被驅使,卻無人能攖他浴血修羅般的鋒芒,唯有背後冷箭如雨,天羅地網般罩下來。

    樊衡竭力前行,手臂、腿腳、腰腹,不知受了多少重創,卻只能咬緊牙關往外逃。

    漸漸看到熟悉的面孔,浸在滿目血色里。

    樊衡呲牙,拼盡全身的力氣,奮力向外衝殺、奔逃……  

    直至模糊看到韓蟄策馬而立,在黎明昏暗的天光下,一把握住他手臂,催著座下神駿,循著山路疾馳離去。

    身後追殺的利箭如雨,卻無可畏懼。

    ……

    從范通營帳到韓蟄駐軍的城池,快馬疾馳也需兩三個時辰。

    對於重傷將死的樊衡而言,這三個時辰若被耽擱,足以讓奄奄一息的他血盡斃命。

    韓蟄不敢耽擱,昨晚出兵去救令容之前就已吩咐悄然潛入河東的鄭毅備了郎中和人手。隨行的三十名精銳足以將范通的追兵誘開,韓蟄七彎八拐地甩脫追兵,與鄭毅會和後,當即馳向錦衣司在附近的隱秘院落。

    聞召而來的數名郎中早已將各色傷藥備得齊全,待韓蟄飛馳而至,當即圍攏過來。

    樊衡這一路都隔著層裡衣,穿貼身上等細甲防護,饒是如此,渾身上下也有許多血肉模糊的傷口。在場都是刀刃走過來的昂藏男兒,見慣兇險,待將樊衡染滿血跡的衣裳剪碎,剝了細甲,瞧著利箭所刺和刀砍劍削的傷痕,仍是各自色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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