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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蟄眉目微斂,沉聲道:“是我娶妻,不是他。”

    “倘若……是要夫君納妾呢?”令容還不敢坦露書房偷聽的事,描補道:“倘若章姑娘肯受委屈,老太爺又極力促成,夫君會如何處置?”

    韓蟄不答反問,“你覺得呢?”

    “我不知夫君會怎麼做,若夫君真有此意,我也無力阻止。但我既決心跟夫君廝守,決不會容忍旁人插足。倘若有那樣的事,夫君——”令容對視那雙深邃冷沉的眼睛,深吸口氣,一字一頓,“我仍會和離,沒有轉圜的餘地。”

    “和離?”韓蟄皺眉,眉目陡添不悅。

    結實的胸膛湊近,他盯著她,“你仍想著和離?”

    “我想跟夫君廝守。”令容心頭微跳,卻不覺得畏懼,“榮華富貴,寶馬雕車,這些都可有可無,我要的是安穩度日,夫妻和睦。我全心待夫君,夫君也須全心待我。若夫君做不到,我寧可捨棄。”  

    夜很安靜,遊廊間的燈籠不知是何時暗了下去,只剩這一方涼台上燈火通明。

    韓蟄沉目瞧著她,令容不閃不避。

    她初嫁入府里時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連跟他頂嘴都不敢。哪怕先前說和離的話,也是謹慎試探。這回態度卻截然不同,漂亮的杏眼溫婉嫵媚如舊,目光卻是他甚少見到的堅決。

    好半天,韓蟄才道:“趙姨娘的事,前車之鑑。”

    令容微愣,片刻後才明白他的意思,心裡鬆了口氣,眼神也軟和下來。

    “那就好。”她低聲道。

    韓蟄卻還盯著她,伸臂抵在牆板,將她困住,“你當真捨得和離?”

    沒見令容回答,他聲音更沉,眉目冷硬,“沒半點留戀?”

    “我當然捨不得夫君。”但比起夫妻芥蒂,同床異夢,寧可捨棄。像是上等的梨子被蟲蛀了,即便還能吃,卻不是想要的味道。夫君還願意吃嗎?”見韓蟄眉目更沉,唇角微動,漾出些許笑意,低聲道:“夫君生氣啦?”  

    “沒有。”韓蟄聲音僵硬。

    令容“唔”了聲,看得出來他在生氣。

    沒哪個男人願意聽這種實話,開口前她就考慮過後果。

    但這事兒是必得說清,且讓韓蟄記住的,免得拖延下去,走到韓墨和楊氏那樣的困局。

    她推了推韓蟄手臂,那位鐵鑄似的紋絲不動,遂矮身從臂下鑽出來,過去將壇中的酒盡數倒入壺中,“難得春夜良宵,夫君多喝幾杯。我困了,先躺會兒。”

    說罷,果真去旁邊擺著的榻上坐著,扯了薄毯蓋著,歪在上頭。

    韓蟄眉目擰起,回身坐到桌案後,斟滿酒杯。

    抬頭,見令容雖躺著,卻還沒睡覺,雙眸水靈靈的正瞧著他。

    夫妻成婚的時日不短,雖沒刻意剖白過心意,但言行舉止中,自有默契情意流露。被她當著面說會毫不猶豫地和離,還被比作有蛀蟲的梨子,韓蟄酒杯一頓,沉眉瞧她,面帶不豫。

    令容眨了眨眼睛,側躺著與他對視。

    沒聽見韓蟄再說什麼,遂咬了咬唇,“方才的話,我是認真的。”  

    “知道。”韓蟄悶聲,沉著臉將杯中酒飲盡。

    再瞧過去,令容已闔目睡了,眉目婉轉柔旖,鳳釵上的珠串斜落,貼在頰側。

    春夜靜謐,風從窗扇拂入,混著梅花酒的香氣,熏人沉醉。

    韓蟄手握酒杯擱在桌上,雙目沉肅,打量令容。

    和離之語讓人不悅,卻合乎她的性子。且祖父做過那樣的事,她畏懼顧慮,無可指摘。

    但這終究讓人煩躁,韓蟄眉頭緊皺,又覺挫敗,棄了酒杯,仰頭將半壺酒液灌入喉中,瞧著她,眸色暗沉。

    風吹在臉上微涼,卷著未凋的花香。

    春夜的氣息連同她的話語和目光一道印在腦海里,翻來覆去地響,目光落在那張嬌麗的臉,卻又生不起氣來。

    韓蟄神情冷沉,端坐如同山嶽。

    夜漸漸深了,榻上佯裝小憩的人也當真沉沉睡去,連繡帕薄毯掉落也渾然不覺。這樣睡覺不安分的性子,也真不怕從那狹窄榻上掉下來摔著,韓蟄皺眉,過去將她抱起,扯了披風裹著,步下涼台。

    第120章 可恨

    許是昨日睡太多的緣故, 令容醒得有點早。  

    屋裡尚且暗沉,燭火早已燃到盡頭。身上寢衣半敞, 不知是何時換的, 旁邊枕頭空蕩蕩,韓蟄早已不見蹤影。

    她揉了揉眉頭,睡不著, 索性坐起身來。

    天還沒亮, 看來不過五更而已,韓蟄哪怕要上朝,也無需如此早起。但枕邊床榻卻是冰涼的, 顯然他起身已有些功夫了。

    令容不明情由, 正想下榻去喚宋姑,還沒套上軟鞋,旁邊簾帳忽然無風而動。

    屋裡暗沉沉的,這動靜頗為醒目, 眼角餘光瞥過去,簾帳之側, 不知何時多了雙黑靴。

    令容乍然瞧見,險些驚坐起來, 目光微抬, 就見韓蟄不知是何時靠近, 站在旁邊, 眉目冷峻, 輪廓硬朗。他身上不是相爺的暗紅官服, 卻穿一襲深色暗紋的勁裝,臂間搭著那件染過無數血跡的玄色披風,腰間錦帶織金,插著把匕首。

    自入相後,錦衣司的事多半交由樊衡打理,他已許久沒穿這身了。

    令容詫然站起身,“夫君要出門?”

    “有件要案,須親自去。”韓蟄沉眉,抖開披風裹在肩上,令容就勢幫他系好。  

    原以為韓蟄入相後能穩居京城,如今看來,錦衣司使的頭銜不去,他這刀尖舔血的日子就難終了。令容幫他將衣裳都撫平了,聲音還帶著晨起的懶糯,“這一趟要多久?”

    “四五天。”

    “我備些好吃的,等夫君回來。”令容笑盈盈望他。

    這殷勤姿態,仿佛全然忘了昨晚說的那些絕情話語。

    韓蟄皺眉,沉聲道:“好,備些梨乾——沒蛀蟲的那種。”

    聲音冷清,與從前的威儀震懾迥異,倒有些負氣似的。令容的手在他腰間頓住,抬眉窺他臉色,見那雙黑漆般冷沉的眼睛微垂,神情冷沉卻無怒意,不由一笑,“夫君還在為昨晚的事生氣?氣大傷身,還不如昨晚把我丟在涼台吹一夜冷風,何必帶回來呢。”

    “昨晚——”韓蟄忽然俯身,冷著臉湊到她唇邊,“不是我帶你回屋。”

    令容笑意微斂,愕然瞧他,“不是夫君嗎?”  

    韓蟄未答,在她唇上啄了下,“誰叫你心狠。”

    說罷,徑直起身,衣裳微動,健步走出門外,踏著尚且清冷的晨風出了銀光院。

    令容站在原地,笑意收斂,鼓了鼓腮幫。

    看來韓蟄還是生氣了,換作往常,她在外面睡著,韓蟄不至於扔著不管。

    ——雖然她似乎也沒在外頭睡著過。

    心裡有些悶悶的,令容耷拉著腦袋在榻上躺了會兒,直至天色將明,才沒精打采地起身。往豐和堂里問安回來,宋姑已依命備好了半框水潤甘甜的梨子——三月里梨子精貴,難得有這般成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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