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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未料長公主駕臨,皆齊聲行禮。
高陽長公主隨意掃了一圈,隨意頷首,隨便道了句“免禮”,腳步都沒停,徑直往二層雅間去,底下眾人也各自散開。
韓家女眷在夥計躬身指引下緩步上樓,因出價頗高,訂的雅間位置也好。雅間內兩副花梨木的雕花桌椅,設了繡錦屏風,四周窗扇卸下,有微風徐徐。外頭是數丈寬的觀景台,兩側林木茂密,正面視野開闊,掠過湖面,正好瞧見湖畔矗立的七層佛塔。
眾人游湖都累了,各自入座用飯。
飯畢,楊氏和劉氏婆媳坐在窗畔椅中慢慢喝茶,韓瑤好動,拉著令容去外面觀景台玩。
唐解憂也出來散心,站在高聳的一樹流蘇下擺弄枝葉,瞧著姑嫂二人的親密姿態,真是越看越刺眼。
志在必得的囊中之物被人奪走,她連番受責,更被勒令外嫁,心中豈能不恨?再一想這個月受的委屈,想到那隻知吃喝玩樂的傅氏要在府中繼續得意,跟韓瑤臭味相投,心裡更是氣悶不平,手下力道稍偏,折斷了樹枝,恨恨丟下去。
幾人閒站片刻,忽聽環佩叮噹,隔壁雅間的門扇推開,卻是高陽長公主緩步走出。
兩下里瞧見,各自詫異。
令容和韓瑤離得近,便屈膝行禮,高陽長公主抬了抬手,隨意散步。
經過唐解憂身旁時,唐解憂行禮格外莊重,“民女拜見長公主殿下。”
高陽長公主隨意一瞥,覺得眼熟,又想不起來,“你是?”
“民女唐解憂,是韓相的外孫女,從前公主駕臨府邸時曾見過的。”唐解憂笑得溫婉端莊,“那回奉命給殿下泡茶,殿下還曾誇讚民女手藝不錯,賞了兩盒好茶葉。不想今日竟又能遇到殿下。”
這事兒高陽長公主並不記得,不過韓鏡的外孫女她倒有印象,挑眉道:“你是韓蟄的表妹?”
“正是。”
“起身。”高陽長公主驕奢慣了,難得到這湖山毓秀之地,聽她提起泡茶,忽然來了興致,隨口道:“再泡一回?”
“悉聽殿下安排。”唐解憂覺得意外,面露喜色。
第42章 意外
這酒樓慣於招待高門貴戶, 泡茶的器具自然是齊全的。
唐解憂跟楊氏和劉氏說了一聲,便隨高陽長公主走向觀景台的角落。
這一趟茶泡下來,總得兩炷香的功夫,楊氏閒坐無事, 便帶人令容等人先動身觀賞島上景致,只留兩個僕婦在此照應。
這觀景台修得整潔,周遭半人高的護欄也都雕刻花紋,古拙精巧。夥計搬了十六扇山水紫檀屏風搬出來圍在角落, 又設蒲團矮案, 跪坐在上面, 一側是屏風上的名家山水, 上嵌沉香雕刻的靈芝仙鶴,香氣幽微,另一側則是現成的湖山美景, 碧波蕩漾,涼風清爽。
倒頗有幾分清幽雅致的趣味。
唐解憂生於書香之家,雖心術不正,天資卻不愚鈍, 讀書習字都勝過韓瑤,學東西也算靈透。在相府住了八年,她常跟著出入高門貴戶,對裝點門面的雅致做派格外留意, 加之韓鏡喜好泡茶, 這套技藝學得頗齊全。
茶爐燒著泉水, 因水還未沸,她便先擺弄茶葉。
正思量該如何開口,偏頭見閣樓外楊氏等人正緩步往遠處的林風亭走,便暫且按住。
果然,高陽長公主瞧著那一團人影開口了,“你一直住在韓府?”
“回稟殿下,是的。”唐解憂態度恭敬順從。
“韓蟄娶親了?”
“是去年臘月的事,娶了靖寧伯府傅家的二姑娘。”
高陽長公主“嗯”了一聲,又沒了下文。
茶爐上的水已開始冒熱氣,唐解憂不願錯失良機,只好主動提起,“說起這位傅氏,也是個厲害人物呢。我表哥性情冷硬,刀尖上滾過來的人,到了她跟前,滿身冷硬竟全都化成了繞指柔。”
“哦?”高陽長公主微微皺眉。
她自幼便是滿京城捧著的明珠,皇帝嫡出的公主,長得又明艷美貌,驕奢傲氣,行事向來霸道急躁,不喜拐彎抹角,見唐解憂慢吞吞的半遮半藏,便道:“怎麼個繞指柔?說清楚。”
唐解憂微微一笑,遂挑了幾件事,添油加醋地說出來。
先說韓蟄平素如何冷硬沉厲,再說娶了傅氏後如何疼寵愛護,步步退讓,竟將渾身的脾氣盡數收起,將她捧得無法無天。又說傅氏瞧著乖巧和氣,實則尖酸刻薄,因聽說韓蟄曾跟旁人定過親事,還貶低那兩位無辜喪命的姑娘,說是她們福薄,不配嫁給韓蟄。還說天底下的女子,除了她,沒人配得上韓蟄。
半篇話說完,高陽的臉色已頗難看。
當初她以金枝玉葉的身份想招韓蟄為駙馬,苦等了兩年,卻被斷然拒絕,至今仍是心頭扎的一根刺。那日初見令容,無端盤問,便是為這數年來的意難平。及至韓蟄趕來,帶走那傅氏,心中不滿愈增。
今日唐解憂所言,雖無從對證,卻也有些事對得上——
譬如那日她跟范香同行時,范香就說韓家的人太過倨傲,竟嘲笑那兩位未能進門的姑娘是沒福氣才被剋死,想來就是出自那傅氏之口。
靖寧伯府無權無勢,那傅氏算什麼身份,也敢如此倨傲,說天底下唯她配得上韓蟄?
當初召駙馬的事傅氏必然知道,說出這種話,將她這長公主置於何地!
妒意與怒火交雜,想起那日韓蟄半眼都沒看她,帶著傅氏就走的情形,高陽長公主更是跬怒,猛然豎眉拍案,“來人!”
片刻就有僕從趕來,跪在屏風外。
“去將韓相府上的傅氏召來!”
唐解憂詫異,忙跪在地上,“殿下這是做什麼?”見高陽長公主臉上陡然生怒,跟盛夏突然降臨的雷雨似的,心中一跳,忙道:“是民女口無遮攔,罪該萬死。殿下今日為賞景而來,豈能為這點事傷了興致?”
高陽長公主卻沒耐性,看都不看她,斥道:“還不叫來!”
僕從應命而去,唐解憂臉色驟變,就地跪著,沒敢再起身。
——她並不知行宮中的事,原本是想進幾句讒言,給高陽長公主心裡埋個嫉恨的火種,將來碰見傅氏後發作為難,橫豎與她無關。誰知高陽竟如此急躁,不過幾句話而已,竟當即要叫傅氏過來?
唐解憂隱隱覺得事情不妙。
……
令容匆匆奉命而來,就見高陽長公主面帶怒容站在欄邊,唐解憂跪伏在地。
茶爐上水已沸了,滋滋冒著熱氣,卻沒人去碰。
她不知是為何事,小步走到唐解憂身後,亦屈膝行禮道:“殿下見召,不知是為何事?”
“傅氏?”高陽長公主瞧著她,滿臉怒氣,“誰借你的膽子,敢說這樣的狂言!”
令容愕然,“長公主這話從何說起?”
“天底下除了你,沒人配得上韓蟄?”高陽長公主驕縱橫行慣了,從不知忍耐二字,心中含怒,便不隱瞞,只瞧著令容冷笑,“好大的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