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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鐵箭清晰印在腦海里,她不知道是誰下的狠手,為何會在途中突襲,更想不透她為何能在被害後回到十二歲的年紀。

    但令容卻知道,在伯府如今的安逸表象之下,正有危險逼近。

    若她記得沒錯,她那位遊手好閒的堂哥便是在近日捅下簍子,給伯府招來殺身之禍。前世堂哥闖下大禍時,伯府上下還絲毫不曾察覺,直至伯府傾塌,舅舅四處打探,才查明原委,詳細告訴了她。

    ——靖寧伯府坐落在金州,離京城不過大半日的路程。因府里有爵位在身,祖父官居四品,雖不及京城的候門公府風光,在金州地界也算是排得上號的人家。堂哥傅盛遊手好閒,仗著家中之勢,養成了一副霸王脾氣,等閒不肯吃半點虧。前幾日外出踏春,不知為何跟一位獨自游山的少年起了爭執,便將那少年捉到別苑關著,後來不知怎的,那少年竟死在了別苑。堂哥怕被責罰,將此事瞞得密不透風,沒半個人察覺。

    誰知道,那少年竟會是大太監田保的表侄。

    田保的大名令容是聽說過的,幼時入宮做了太監,後來分派到太子李政身邊照顧。因當時的皇帝沉溺在聲色犬馬,李政又貪玩不聽太傅教導,對極擅投其所好的田保十分親近,更因田保伺候他飲食起居時體貼入微,十分親近信賴。  

    等李政登基,田保隨之飛黃騰達,沿襲了內監干政的毛病,手握禁軍,驕橫跋扈。

    他為人貪婪狡詐,身邊沒有親眷,認了表侄,定是頗為看重。

    那少年因傅盛而死,田保怎能不記恨在心?忍了將近一年沒發作,卻逮著那謀逆案的機會,一舉將傅家置於死地。

    令容不想重蹈覆轍,眼下最要緊的便是阻止傅盛做那蠢事。

    她在廊下站了將近半個時辰才回屋去摹書,兩篇書摹完,仍是心不在焉。

    至傍晚時分,宋氏歸來。

    令容按捺了整個後晌,聽得娘親歸來,當即迫不及待地飛奔向垂花門。

    宋氏如今三十四歲,出身,貌美依舊,風韻正盛。她今日去禮佛,打扮得頗為素淨,滿頭烏黑的青絲盤成倭墮髻,一襲妃色襦裙曳地,繡了玉白牡丹花紋,身上是蟹殼青的薄紗短衫,搭了杏黃的披帛,款步而行,風姿綽約。比起秋雨病榻上的憔悴模樣,此時的她容貌昳麗,宛如牡丹綻放。

    令容滿心歡喜,撲在宋氏懷裡,軟著聲音撒嬌,“娘!”

    她已許久不曾撒嬌,宋氏稍覺意外,含笑將她肩膀拍了拍,“偷懶沒摹完書,想求情了?”  

    “才不是。”令容嗡聲。

    “那是想做什麼?又不是孩子了,還撒嬌。”宋氏失笑。

    令容環抱她腰,仰起頭來,漂亮的眼睛裡蒙著霧氣,卻有盈盈笑意,“是我做了噩夢,醒來就想見娘親。那兩篇書我早就摹好了,宋姑還誇我的字好看,晚上要給爹瞧。”

    她如此乖覺,竟令宋氏意外,“當真?”

    令容翹著唇角,邀功似的,挽著宋氏手臂進屋,將那兩篇字都擺在書案上。

    她習字的時日不短,只是在伯府時貪玩,技藝平平。前世自從跟宋重光不和後,閒暇時除了以美食自娛,也常寫字養心。而今腕力雖還不及,摹起書來,卻不難,即便是心不在焉摹成,也比從前進益了不止一星半點。

    宋氏瞧著高興,待傅錦元回府,便帶令容去找他。

    ……

    傅錦元是個紈絝,雖考了功名,有官位在身,卻沒大的抱負,閒暇時鬥雞走馬,喝酒聽曲,快活得跟神仙似的。他也知道自己不思進取,心中總覺得虧欠宋氏,加之宋氏本就是少有的美人,便格外愛寵,別說納妾養伎,身邊連丫鬟也不留,內宅的事悉聽宋氏安排。  

    聽見宋氏進來,原本半躺在榻的傅錦元立馬翻身坐起,踱步到外間。

    宋氏見了便皺眉,“怎麼還不換衣裳?”

    “衙署事兒多,太累了,歇會兒再換。”傅錦元笑眯眯瞧向令容,“今兒沒給你娘闖禍?”

    “誰天天闖禍了。”令容佯裝生氣,瞧著父親的笑容,唇角還是繃不住微微抽動。前世生離死別,爹娘的音容笑貌只能在夢裡回味,而今見到他們,焉能不喜?

    她瞧著傅錦元傻笑,傅錦元便伸手在她鼻子上輕颳了刮,“要聽話。”

    說話間,宋氏已將那兩篇書擺在桌上,“過來瞧瞧這個。”

    “嬌嬌摹的?”傅錦元探頭瞧了瞧,“進益不少!還是夫人教導有方!”

    嬌嬌是令容的小名,隔了多年再聽見,叫人歡喜。

    令容湊過去,小臉上全是笑意,“娘說我的字有進益,要獎點東西。禁足這幾天快悶壞了,明日恰好休沐,哥哥在書院也閒著,爹帶我們去別苑散心好不好?從別苑回來,我再抄五篇,絕不比這兩篇差!”  

    “當真?”傅錦元意似不信。

    “當真!”令容眼神誠摯。

    她想去別苑散心,除了是為傅盛關押的少年,還是為私心——前世父親死在流放之地,母親終日以淚洗面,鬱鬱寡歡,終至撒手人寰,留她和傅益兩處孤單。而今且算久別重聚,自然得闔家出遊一回,踏著晚春的餘韻,賞景散心。

    第3章 賜婚

    次日一早,令容梳洗過後便往前院去。

    才出了垂花門,便見傅益快步走來。

    十六歲的少年郎錦衣玉帶,眉目英挺,大步走來時意氣風發。

    令容記憶里的傅益還是黝黑瘦削的樣子,因石場服役辛苦,那雙手磨出了厚厚的繭子,臉上常帶疲色。原本俊秀的臉在風霜侵蝕下變得粗糙,因噩耗接踵,眉間甚至早早就有了皺紋,瞧著能比同齡人老好幾歲。

    此刻,他卻還是金州小有名氣的玉面郎君,身姿挺秀如峰,雙眸神采湛然。

    令容歡喜,喚了聲“哥哥”,一道進屋給傅錦元和宋氏問安罷,一家子乘車出府。  

    靖寧伯府的爵位傳了數代,漸漸式微,每年開銷如舊,進府的銀錢卻有限,漸漸將祖宗產業吃空,良田莊子變賣了不少。到如今,莊子雖還剩了幾處,能拿得出手的卻只有翠鸞峰下的這處別苑。

    晚春時節,郊野中仍有芳菲盛開,一家人慢慢游賞,晌午用飯後暫回屋中歇息。

    令容並不困,因逛了一圈沒瞧見哪裡關了人,只好拉著傅益打探,“前兒堂哥去踏青時跟人起了爭執,聽說他將那人關在別苑裡,早晚折磨著報仇,哥哥知道麼?”

    “他私自關了人還折磨?”傅益聞言皺眉,卻知道妹妹不會平白胡說,只疑惑道:“你怎會知道的?”

    “這個先不提。私自關人折磨,這事兒有違律法,傳出去更是難聽。”令容含糊過去,趴在桌畔,將剩下的栗子糕送到嘴邊,“堂哥的事你比我清楚,能打探到他把人藏哪兒嗎?”

    “這倒不難。只是……此事確切嗎?”

    畢竟是堂哥,隔著一層,傅益不想平白生事,自然謹慎些。見令容唇邊沾了些糕點粉末,不由一笑,伸手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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