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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聲音低沉,那目光卻鋒銳如臘月冰刀,沉沉落在柴隆身上。

    周圍霎時安靜了下來。

    昨日令容失蹤後楊氏在客舍的動靜鬧得不小,來拈香的女眷人盡皆知,消息迅速傳開。

    這場法會雖說是為安撫英靈、超度亡魂,明眼人卻都看得出來,是韓鏡有意辦得隆重,讓這位名滿京城的錦衣司使風光一回,博個英勇善戰的美名。

    偏巧此時有人作祟,在這眾人矚目的法會上劫走韓蟄的妻子,居心實在叵測。

    韓蟄素有冷厲酷烈之名,從前線拼死殺敵回來,卻被人如此欺負折辱,豈會善罷甘休?

    許多人都等著看韓蟄回京後的反應,此刻瞧他陰鬱冷沉,當眾算帳,心裡便不由得懸起來。

    第101章 教訓

    柴隆年近四十, 這羽林衛將軍的官職是在田保被處置後得來的。

    昨日他原本在宮中值守, 將這邊交給手底下的副將,今日隨永昌帝聖駕前來,才得知寺里發生的事。

    法會上有人作亂行兇,在羽林衛眼皮下劫走朝廷冊封的三品誥命, 他責無旁貸。

    遂向前一步, 朝永昌帝拱手行禮, 轉而看向韓蟄, “昨日得知韓少夫人被劫走, 羽林衛派人追查,承蒙韓夫人相助,在後山查得可疑蹤跡,已暫時看押起來。只是尚未問出少夫人的下落, 請韓大人寬限幾日,羽林衛必當全力追查。”  

    這自然是客套話了。

    羽林衛的職責在於皇宮禁衛,怎會為一介誥命夫人全力追查?

    不過他這般說, 也無可挑剔。

    韓蟄只將眉峰微沉,道:“柴將軍扣住的是何人?”

    柴隆拱手,直白道:“錦衣司總旗,唐敦。昨日少夫人失蹤時, 他在後山形跡可疑, 且前晌時他曾到女眷歇息的客舍附近, 有人親眼目睹。”

    唐敦跟韓家走得近, 朝中有不少人知情, 去歲忽然被降為普通校尉,還曾惹得有心人揣測。後來雖得擢升,卻也官職頗低,跟原先的千戶比起來,差了許多。身為韓蟄部下,竟摻和進劫持韓家女眷的事,實在叫人意外。

    果然,韓蟄臉色更為陰沉,皺眉道:“柴將軍沒抓錯人?”

    “為免誤會,羽林衛特地問過目擊人證,才暫時將他看押。”

    韓蟄頷首,“既如此,自須審問。還有旁人到後山嗎?”

    柴隆遲疑了下,倒沒自遮短處,“負責護衛宏恩寺的羽林郎將范自鴻曾到後山巡查。”  

    隨駕在側的范自鴻聞言抬眉,看向韓蟄。

    冬日肅殺,宏恩寺山門外除了蒼松老柏尚帶些墨綠的色澤,別處盡數枯黃凋零。山道兩側羽林衛侍立,旌旗飄動,百官朱色官服襯托下,韓蟄那身冰冷的漆黑細甲格外顯眼。冷硬輪廓、悍厲神情,確實帶幾分傳聞中的凶煞之感,甚至那目光都鋒銳懾人。

    范自鴻心中哂笑。

    昨日令容被突然劫走,他窩火過後察覺不對,當即撤走。他背靠河東節度使的兵權,哪怕沒范貴妃做倚仗,也能在京城橫著走,不像唐敦那般毫無根基,任人欺凌。且令容確實不在他手中,哪怕唐敦供出來,也是攀咬栽贓,死無對證。

    更何況,貴妃還在宮裡懷著龍種,深得皇帝寵愛。

    范自鴻毫無忌憚,跨前半步,向永昌帝抱拳。

    “昨日卑職曾到後山巡查,卻不曾看到韓家少夫人,請皇上明察。”

    永昌帝頷首附和,“巡查禁防,確實是羽林衛職責所在。”

    韓蟄眉目冷凝,臉藏怒氣,將范自鴻盯了片刻,看向永昌帝。

    “巡查禁防,也可監守自盜,還須查問清楚,儘早尋回內子。”  

    咄咄逼人,分毫不讓。

    永昌帝覺得頭疼。

    山門修在山腰,周遭並無遮擋,臨近過年,天氣雖回暖了些許,那風颳過來,仍往脖頸里灌。他本欲犒賞完將士便回宮去,哪料還有這些事?

    眼見韓蟄緊追不捨,百官作壁上觀,他想了下,退讓半步,“那就查問清楚。”

    范自鴻被那句監守自盜說得尷尬,聞言冷笑,“聽聞韓大人性情酷烈,錦衣司手段狠厲,是打算嚴刑逼供讓我招認?”

    “錦衣司審理的皆是朝廷要案,無需為范將軍興師動眾。”韓蟄看都沒看他,目光掠過,掃了眼背後同僚,“這案子,理應交京兆衙門審理。”

    京兆衙門有捕快,也有訟師刑獄,倒是能兩頭兼顧。且劫持又不像殺人,令容品級雖高,也不過是個誥命夫人,若非事關功勞卓著的韓家,哪還能在皇帝百官跟前這般對峙商議。

    永昌帝當即拍板,“那就由京兆尹來辦,羽林衛從旁協助。”

    京兆尹頓感天降巨石,躬身領旨。  

    韓蟄也未再多說,沉著臉退開。

    ……

    賞賜已畢,寺里法事如常,百官女眷皆往壇下聽高僧講經。

    韓蟄巋然端坐,應了會兒景,見羽林衛換值已畢,遂起身繞過後殿,遠遠就見范自鴻跟手底下兩位校尉同行。他隨手摺了段松枝,蓄滿力道的手腕微揚,松枝便如利劍脫手飛出,直刺范自鴻後背。

    范自鴻武將出身,見慣刀槍冷箭,這動靜自然瞞不過他耳朵,迅捷回身,握住暗器。

    手掌觸到尖銳細密的松針,那段半枯的松枝在他手中斷為兩截。

    他愣了下,回過身就見韓蟄大步走來,盔甲俱全,腰懸彎刀。

    范自鴻冷笑了聲,將那松枝擲開,叫兩位校尉先行,眉峰擰起。

    “這麼快就想訊問?”他瞧著韓蟄,手掌不自覺按在腰間刀柄。

    韓蟄神色冷凝,沒半點波動,隨手解下腰間重刀扔在一旁,沉聲道:“你先前攪擾內子,是為那副畫像?”

    “是。”范自鴻想起舊事,目光也稍露鋒芒,“她與我二弟的死有關,自須查問清楚。”  

    “那副畫像後還有一張——畫的是我。”

    “你?”范自鴻將他審視片刻,臉上也添了怒氣,“我二弟是死在你手中?”

    韓蟄冷嗤,陰沉含怒的臉上添幾分不屑。

    仗勢欺人、強取豪奪的紈絝,倘若真有要事犯在他手裡,當場就處置了,哪會留他活著留下畫像再去清算!

    這態度未免倨傲。范自鴻在河東地界也是出類拔萃的英才,弟弟的死尚未查明,心中自壓著怒火,加上先前在樊衡等人的圍困下吃虧,便冷笑,“看來是要清算舊帳,請!”遂將腰間佩刀也解了丟在旁邊。

    韓蟄沉眉,雙拳漸握。

    范自鴻蹂身,攥緊的拳便往韓蟄身上襲來。

    兩人都穿著盔甲,韓蟄身上是作戰所用的細甲,范自鴻則穿羽林衛的官服。各自都有防護,近身肉搏,拿血肉拳頭硬砸上去,算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端看誰拳頭更硬,更能襲到甲冑未能防衛的空隙。

    這點上,韓蟄格外擅長。

    錦衣司追捕要犯,講究的便是攻其弱點,又准又狠地一舉拿下,羽林衛的甲冑華而不實,韓蟄一眼掃過去,便知哪裡有空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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