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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個得力的人去查實。”
“是!”鄭毅應命,拱手告退。
韓蟄將那畫像盯了半天,才連同書信收入屜中,揉了揉眉心起身。
推門出去,外頭寒風凜冽,卷著雪砧子直往脖子裡鑽。錦衣司各處的燈火都還亮著,值守的衛士身上落了一層雪砧子,眉毛都白了,卻仍站得筆直,紋絲不動。
這樣一群侍衛,論身手毅力,比禁軍中的許多花拳繡腿強悍數倍。
韓蟄環視一圈,步入風雪。
……
回到相府,天色已頗晚了。
銀光院外掌了燈,雪砧子在昏黃光芒里格外分明,正屋的門帘低垂,窗戶的厚簾倒還沒掛,只糊了層窗紗,映出窗邊端坐的模糊人影。
途中苦思的事暫被壓下,韓蟄走過庭院,宋姑掀起門帘,笑容比平時濃了許多。
走近屋裡,枇杷和紅菱將食盒碗盞擺在桌上等著開飯,見了他,齊聲行禮,亦有笑意。
韓蟄不明所以,徑直往側間去,便見書案旁炭盆燒得正旺,令容躺在一把寬椅里,珠鞋兒翹在外頭,墊著一把小杌子。那圈椅是她慣常用的,入冬後墊了兩層厚褥子,搭半幅在椅背上,她躺得甚是愜意,左手握著書卷,右手從書案的蜜餞碟子裡取蜜餞吃,嚼得津津有味,看得入神著迷。
燈燭照得明亮,她渾然未覺,瞧見有趣的,隨手提了旁邊的筆,做個記號。
韓蟄駐足片刻,也沒出聲,走到書案旁一瞧,見她手裡是本食譜。
他唇角動了動,隨口道:“又在琢磨什麼?”
這聲音來得突然,令容驚而抬頭,見是韓蟄,有些不滿,“夫君又悄沒聲息的嚇人!”遂將書擱在案上,說得雲淡風輕,“挑些可口的菜色,過些日子做著慢慢吃。”
“昨晚不是給紅菱列了一份菜譜?”
“那些吃著沒胃口。”
韓蟄露出個詫異的表情,“你居然會沒胃口?”
“對啊。”令容慢慢往外走,無精打采的模樣,“今早對著紅菱做的早飯,非但沒胃口,還覺得胃裡不舒服,勉強吃了點粥。晌午的菜也沒滋味,唉,想想真可憐。”
這著實是怪事,韓蟄拉住令容,瞧她神色,“是生病了?”
“沒有,只不過是——”令容拉長聲音,唇角翹起,笑意便藏不住地往眼睛裡涌。
“不過什麼?”韓蟄皺眉,伸手探她額頭,有點擔憂。
令容笑意愈來愈深,終是沒忍住,將雙臂搭在韓蟄肩上,軟聲道:“是有身孕了,所以沒胃口,吃不下東西。”
韓蟄神情似是僵了一瞬,旋即,那雙冷清的眼中浮起訝異驚喜。
“有身孕了?”
“嗯,今早診的脈。”令容頷首,有點委屈的神態,“吃不下飯,餓著孩子怎麼辦?”
韓蟄盯著她,驚喜從眼裡溢出,蔓延到眼角眉峰,連冷峻硬朗的輪廓都溫柔起來。慣常沉厲端肅的臉上露出笑意,他收臂抱住令容,聲音都帶著歡喜,“又想點菜了,是不是?”
令容笑眯眯地頷首,“誰叫夫君做得好吃呢。”
韓蟄也笑起來,聲音低沉,卻似無奈,“好。”
第141章 茹素
懷孕之初不宜房事, 這是太醫特地叮囑過的。
令容得了這擋箭牌, 當晚沐浴過,便將寢衣穿得嚴嚴實實,安心坐在榻上翻了會兒書。待韓蟄從書房回來, 幫他寬了衣,送入浴房, 便鋪好床榻鑽進被窩裡躺著。
韓蟄出了浴房,半敞寢衣走到榻前,就見原先那幅寬大的錦被已被收起, 另換了兩幅小的,規規矩矩各自鋪開, 中間隔開半尺的距離, 涇渭分明。而令容則緊貼床榻里側平躺著,裹得跟粽子似的,姿態卻端端正正, 不偏不倚,只從被窩裡探出腦袋瞧他。
若不是她眉目間的韻致已跟從前截然不同,韓蟄甚至疑心是回到了初成婚的時候。
韓蟄坐到榻上,修長的腿一屈一伸, 將胸前寢衣理了理。
“非得這樣?”他翻了翻錦被, 不太習慣。
令容頷首,眨了眨眼睛, “我睡覺不老實, 怕傷著孩子。今晚起躺著睡, 不亂動。”
韓蟄“哦”了一聲,二十年讀書磨礪,史書兵法都瞭然於胸,對婦人的事畢竟知之有限。因方才楊氏特意叫他過去耳提面命,含蓄囑咐,叫他克制一年半載,知道事關緊要,只好依她。
冷峻如鋒的眉目微沉,既不能貪戀香軟,就只能翻書靜心了。
床榻邊摞著許多書,韓蟄隨手抽本兵法出來,慢慢翻看。
目光掃過工整字跡,卻只有半數進了心裡。
半數心思卻仍在令容心上,沒法聚精會神。
自打夫妻開了葷,韓蟄每日為公務奔波勞累,回房後最熱衷的便是抱著令容翻花樣兒折騰。這些書摞在旁邊,幾乎快積灰了,也沒翻過半次。
如今驟然舊事重溫,像是從盛夏轉到寒冬,令容如今的年紀在房事上不算太熱衷,在旁躺了片刻便安然睡去,他卻是氣血方剛,惦記著銷魂滋味,心裡跟貓爪撓似的,血氣浮躁,幾乎想扔了書翻身將她壓著,哪怕逗一逗也好。
可惜她已睡了,懷著孩子,吵不得,碰不得。
韓蟄有些自食苦果的懊喪,繃著臉將書翻到一半,隨手丟下,敞著寢衣去側間。
側間裡沒了她身上的淡淡香氣,目光落在滿架的書,倒能心平氣和些。
韓蟄挑了本書,在她慣常用的圈椅里坐下,冷硬的臉上神情漸而認真,待半本書翻罷,不覺已是大半個時辰。倦意總算襲來,他揉了揉眉心,擱下書欲往裡間去歇息,掃見被令容做了許多記號的那書,隨便翻了幾頁。
回到榻邊,令容已經睡熟,屋裡的燈燭被他熄得只剩兩盞,昏暗寧謐。
他合緊寢衣躺下去,揮手熄滅燈燭,瞧著令容安靜睡著的側臉,心裡嘆了口氣。
沒嘗過銷魂蝕骨的滋味,克制自持輕而易舉,如今要重新茹素,實在有點艱難。
韓蟄仰躺在榻,盯著滿屋昏黑,調息了片刻才算入睡。
……
次日清晨令容起身時,韓蟄已上朝去了。
她裹著被子滾到他的位置,沒能履行昨晚睡前“不亂動”的承諾。
——還好韓蟄不在。
梳妝後去用早飯,紅菱備的菜色比平常清淡爽口了許多,那碗肉末青菜粥不油不膩,入口香甜,另有幾粒醃青梅,甚是開胃,味道比紅菱平常做的出色許多。
令容一嘗便知端倪,心裡覺得歡喜,眉眼彎彎,“這些菜是受了高人指點?”
“少夫人的舌頭果然刁鑽。”紅菱笑著打個哈欠,“今早我可漲了不少學問。”
這顯然是被韓蟄指點過了。
紅菱的手藝是從傅家廚娘手底下學的,固然伶俐出眾,畢竟不是出自名師,做菜的門道也是承自廚娘的經驗,本身不太會想法子改善,雖說被令容琢磨著進益了許多,跟無師自通的韓蟄卻差得太遠。想將懷著孕口味挑剔的令容伺候好,從前那點本事就不太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