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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司使的狠厲決斷名聲外,又添英勇善戰之名,即便有人對其資歷略有微詞,卻也有人誠心敬佩。坊間對這位節氣大人的議論迅速往京城外蔓延,朝堂之上的官吏卻都看得清形勢——有韓鏡坐鎮,韓蟄手握錦衣司,這相位既已得手,絕不可能像范逯般輕易丟去。
往後韓家的煊赫權勢,必能更勝從前。
是以聖旨一出,韓家雖未設宴,前來道賀的同僚故舊卻幾乎踏破門檻。
韓墨的傷養了大半年,右腿不大利索,拄個拐棍,仍能行走如常。雖難再回朝堂,府里的事卻可以交由他應付,曾居於高位多年的相爺,跟朝臣們也都相識,談吐儒雅,舉止端方,招待起來得心應手。
後宅里,則是楊氏跟令容一道接待。
嫁入相府兩年有餘,韓家慣常往來的門第令容也都認熟了。身上背著三品誥命,心裡又有了底,行事也不似從前拘束謹慎,雖不及楊氏端方周全,卻也能獨當一面了。
這日清晨韓蟄早起去上朝,令容在銀光院用了飯,到豐和堂問安罷,婆媳倆才到廳中坐下,外頭僕婦來報,說是高陽長公主攜章姑娘前來道賀,已到了門前。
高陽長公主倒罷了,平常也有往來,雖有過芥蒂,按她的性情,興致一起前來道賀也在情理中。只是章姑娘聽著耳熟,楊氏一時沒想起來,“哪位章姑娘?”
“是章太師的孫女,中書侍郎的千金。”
這般一說,楊氏便想起來了。
年底時中書侍郎病重過世,開朝後永昌帝與兩位相爺商議過,將外放後政績斐然的章公望調回京城擔任此職,協助中書令甄嗣宗打理公務。章公望的父親章瑁之是前朝太師,先帝在時,還曾與韓鏡並為宰相,共事多年。
當年韓墨與章公望交情不錯,韓蟄幼時與其子章素交情頗深,好幾回帶到府里玩。
這位章姑娘,便該是章老的孫女章斐了。
楊氏淡然“哦”了聲,因有高陽長公主親至,便攜令容去迎。
第116章 討債
近日往來道賀的女客不少,楊氏怕出紕漏, 每日清早便將最得力的魚姑派去外頭, 轉為通稟指引。高陽長公主身份尊貴, 魚姑怕怠慢失禮,親自在前引路,前往接待女客所用的桐蔭台。
楊氏跟令容走至垂花門附近, 正好遇見。
魚姑見主母親至, 默默行禮退回, 楊氏便攜令容上前,“拜見長公主殿下。”
“夫人客氣。”高陽長公主雖跋扈囂張,今日特地來道賀,也不擺架子,伸手將楊氏扶起。令容跟在楊氏身後,也便站起身來, 同楊氏一道, 瞧向那位太師府上的章姑娘——兩回去梅塢看茶梅,又聽韓蟄講過梅塢的逸事趣聞, 對於能成為梅塢主人的章老, 她也頗敬佩好奇。
此刻太師的孫女站在跟前,二十歲的年紀, 錦衣裁剪得貼合身段,發間珠釵柔潤, 與高原長公主的華美驕奢迥異, 那張臉也生得清麗, 氣度溫婉,一身的書卷氣。
這般年紀被稱為姑娘,著實叫人意外。
令容跟在楊氏身旁,陪兩人往桐蔭台走。
入廳奉了上等好茶,各自落座,高陽長公主話鋒一轉,瞧向章斐,“夫人想必很久沒見章妹妹了?”
“是有七八年了。”楊氏頷首,“令堂身子可好?”
“家母身子硬朗,原該來親自道賀的,只是途中舟車勞頓,剛回京城又不服水土,才命侄女先同長公主一道來道賀,她身子痊癒了再來拜望夫人。”
“倒是我疏忽了,沒去探望。”楊氏一笑,“該請個御醫瞧瞧。”
章斐頷首,“韓大哥才拜了相,夫人諸事忙碌,這陣子時氣多變,還該保重身體。”溫婉說罷,便看向令容,“聽聞韓大哥已娶了少夫人,想必這位就是了?”
因高陽長公主對令容有芥蒂,方才同楊氏寒暄不止,楊氏知她脾性,也不刻意打斷,此刻話茬遞過來,才瞧著令容,眼裡不自覺地浮起笑意,“是啊,成婚三年了,這孩子懂事貼心,實在合我心意。你們還沒見過吧?”
令容正為那“韓大哥”的稱呼暗自詫異,聽楊氏語聲慈愛,便也含笑站起招呼。
她雖年紀不大,卻已是朝中數得過來的三品誥命,章斐即便年長,仍是白身,禮數所需,端然拜見,“少夫人果真天姿國色,福氣過人。”
語氣溫婉,姿態端正,然而四目相對,那雙沉靜的眼睛裡仍有打量的意味。
韓大哥,呵,嫁進相府三年,令容還是頭一回聽見有人這般稱呼韓蟄。
那邊高陽長公主已引著話題敘舊起來,說些幼時的事。
十來年前,韓鏡與章瑁之同為相爺,輔佐先帝。韓蟄、韓征跟章素交情頗厚,高陽長公主沒幾個朋友,跟章斐也往來頗多,因章素疼愛妹妹,幼時時常帶在身旁,外出踏青或是上街市玩鬧,便是韓蟄、韓征跟章素結伴,後面跟著個章斐,偶爾還有高陽長公主——彼時韓瑤年紀尚幼,甚少摻和。
如今說起舊事,章斐還沒頗安靜,高陽長公主倒是甚為懷念,目光不時掃過令容。
令容知道韓蟄對長公主無意,自然不放在心上。
只是這位章斐,安安靜靜的模樣,讓人難以捉摸。
那“韓大哥”的稱呼在耳畔響來響去,魔音繞樑似的,有點頭疼。
好在這二位只是來道賀而非赴宴,坐了一陣,喝了兩盞茶,僕婦又來稟報說寧國公夫人來道賀,便起身先走了。
……
晚間令容回銀光院時,稍覺疲累。
比起去年設宴時的熱鬧忙碌,這般零散清閒的招待並不費事,且挨個招呼,比一堆人圍著的場面輕鬆些,無需太費神。不過畢竟需迎送招待,令容回屋後躺在美人榻上,便不想動彈了。
晚飯紅菱備得清淡可口,令容多吃了點,也懶得去消食,仍在美人榻上躺著。
時氣漸漸熱起來,屋裡炭盆撤去,開半扇窗戶,蓋著薄毯閉目小憩,著實愜意得很。
宋姑見她疲累,也沒多去掌燈,只將取亮的燈燭點了,叫枇杷紅菱放輕手腳,自去側間熏衣裳。
夜色漸濃,屋裡也漸漸暗沉下來,唯有門口兩束燈燭照著,昏暗朦朧。
令容半抬眼皮瞧著藻井,隨手取了旁邊蜜餞慢嚼,神遊天外。
恍惚中仿佛聽見姜姑的聲音,她等了片刻沒再聽見動靜,目光微偏,就見韓蟄不知是何時進來的,姿態俊偉,換了門下侍郎的暗紅官服,蹀躞繁複,繡紋華貴,襯著滿身冷厲的氣勢,愈見謹重嚴毅,氣度雄遠。
她瞥了一眼,並沒起身迎接,腦海里仍有半根弦松著,神遊未回。
韓蟄踱步過來,在她旁邊站著,“累了?”
“嗯。”令容聞見淡淡酒氣,總算坐起身,“我幫夫君寬衣。”
“累了歇著。”韓蟄按住她肩膀,自將蹀躞解了,仍在旁邊案上。
令容卻已全然回過神來,起身幫他解開衣衫,“夫君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