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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陽長公主冷哼了聲。
韓家的表姑娘她記得,上回在葫蘆島還曾讒言惹得她發怒。
那表姑娘瞧著就不是良善之輩,她從沒放在眼裡。但韓蟄竟會為那年弱的傅家女兒趕走表妹,這實在匪夷所思——按他的酷烈名頭,既將所有女人拒之門外,原本不該偏袒誰。
她盯著遠處並肩走遠的身影,“韓蟄待她很好?”
“這我就不知道了。”范香畢竟還是未出閣的姑娘,知道唐解憂的事是因那位去道觀的動靜不小才從銅牆鐵壁的相府探出了點消息,至於人家夫妻感情,自然難以知曉。
范家跟韓家不對付,這是人盡皆知的事,范香的兄長還被韓蟄扣在錦衣司的獄中,對韓家更是含恨,逮著機會就要添堵。
因高陽長公主跟范貴妃脾氣相投,范香常往長公主府上走,知道早年長公主納駙馬而不成,如今仍舊意難平的事,遂趁勢道:“不過看那情形,想來韓大人待她是不錯的,沒準過兩年,百鍊鋼就能化成繞指柔。”
“就憑她?”高陽長公主嗤笑。
“畢竟朝夕相處,又有夫妻名分。”范香已經許了人家,就等年後出閣,也不避諱。
高陽長公主眉目微冷,“那也得她有本事留在韓家。”
——先前裴少夫人的事永昌帝雖沒怪她,待馮璋謀逆的消息傳到京城,永昌帝終是埋怨斥責了她幾句。高陽長公主便將帳算在了罪魁禍首傅氏和唐解憂頭上。而今眷侶刺目,妒火攻心,更是憤懣。
天子腳下,長公主要拿捏一個根基不深的女人,實在輕而易舉。
高陽長公主收回目光,將茶送入口中,察覺已冰涼了,忙皺眉吐在旁邊盂中。
……
從梅塢回府後,韓蟄便迅速忙碌起來,連著半個月在外奔波,不見人影。
令容每常去豐和堂問安,也覺楊氏那兒頗忙碌——雖然南邊匪患沒平,但年節仍要過,一到臘月就是年,韓家居於中樞,年節往來的事不少,楊氏那兒列起單子,一件件預先安排妥當。
翻過年令容年滿十四,韓瑤也到十五歲,是個大姑娘了。
且韓征也到了十九歲,即將弱冠。因他在羽林衛當差,韓鏡怕婚娶後動搖心志,先前一直沒提婚事,如今不好再拖,楊氏身為嫡母,自然也得留意。韓征在韓家的地位雖不及韓蟄緊要,卻也是韓鏡寄予重望的人,娶妻時品行家世,心術容貌,也馬虎不得。在戰事初起,韓家欲逆流而上的緊要關頭,男婚女嫁的事,也不得不稍微當做籌碼來考量。
楊氏即便有三頭六臂,想到這兩件大事,也覺頭疼不已。
過了臘八,日子一天天過得飛快,到臘月二十,各處衙署里正準備將一年的事情理清,安心回家過年,朝堂上卻忽然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事兒是有御史連著上了三封奏摺,彈劾朝臣,這種事每日皆有,無需大驚小怪。
但被彈劾的人是永初帝最為信重的權宦田保——這事兒可就不小了。
田保雖是個太監,卻是照顧著永初帝長大,最得皇帝倚賴的人,身上還任羽林衛將軍之銜,驕橫跋扈,斂財貪權。他的作為京城上下有目共睹,前幾年也有御史彈劾過,卻都在第二天離奇斃命,永昌帝也不聞不問,眾人瞧出端倪,沒人敢再惹他。
這回有御史具本彈劾,還連上三封,實在出乎所料。
御史台是韓鏡的次子韓硯掌管,韓家跟田保不對付,高官近臣大多知道。
而今韓硯手下的御史彈劾田保,事兒傳出,有那等敏銳的人,立時嗅出了不同尋常的氣息——一邊是跟貴妃沆瀣一氣,深得皇帝信任的權宦,一邊是三朝屹立不倒,手握重權、樹大根深的相府,御史的奏摺遞上去,這交鋒的火苗就算是點著了。
第61章 除夕
御史彈劾田保的摺子遞上去, 永初帝果然置若罔聞。那位御史不死心,每日三封連著上,皆石沉大海,田保那兒也沒動靜, 仿佛對此事不聞不問,年前的幾次朝會,韓硯也沒提此事。
朝臣們提心弔膽地等了幾天,便到年底除夕。
今年的除夕格外冷, 後晌時連著吹了一個時辰的寒風, 叫人只想縮在屋裡不出門。直待日暮時裹成粽子的僕婦們將燈籠依次點亮, 遠近各處傳來迫不及待的爆竹聲, 才有了熱鬧溫暖的氣息。
韓家照例先祭祖,再闔家用飯。
太夫人斷斷續續地病了一年,請遍御醫也不見效, 今晚天冷,楊氏怕她吹了風病勢更沉,便將年飯設在慶遠堂的暖廳里。
祭祖後眾人一道過去,韓鏡帶著韓墨兄弟、韓蟄、韓征和二房的韓徽一桌。花開富貴的十六扇紫檀屏風隔開的另一桌上, 太夫人居於上首,楊氏和劉氏左右陪著,楊氏旁邊是令容和韓瑤,劉氏旁邊先是兒媳梅氏和今年剛出生的小孫兒, 再旁邊則是後晌剛回府的唐解憂。
——先前太夫人礙於韓鏡的鐵令, 沒敢多說, 而今除夕團圓,太夫人每日念叨著想念外孫女,韓鏡也稍有意動,楊氏沒阻攔,便暫將唐解憂接回來,議定過了初七就送回觀里。
外頭冷風裡爆竹聲不斷,暖廳四角俱設暖烘烘的火盆,兩座十八銅人的燈架上燭光明亮,頭頂上還懸著明晃晃的宮燈,照得一室如晝。
桌上酒菜都全了,劉氏將孫兒韓誠抱在懷裡,往太夫人跟前逗弄。
“誠兒,叫太奶奶。”她笑眯眯的,撥了撥嬰兒嫩嫩的嘴唇。
韓誠才多大,咿咿呀呀地連話也不會說,只是覺得有趣,咯咯輕笑。
太夫人也覺得歡喜,“那時候徽兒也這般大,在襁褓里抱著,話都不會說。誰知一轉眼,太孫也有了。”遂拿玉箸蘸了點蜂蜜餵過去,韓誠小嘴巴一唆,愈發開心。
“孩子們都長大了。”太夫人久病之下,精神已不及平常健旺,感嘆道:“等征兒娶親,解憂和瑤瑤有了人家,我這雙眼,就能閉上了。”
“母親身子健朗,不愁抱不到征兒的孩子。”楊氏含笑,夾了軟糯的菜給她。
“其實論年紀,還是存靜居長……”太夫人瞧了唐解憂一眼,眼底有些黯然。
半年沒見,外孫女比離家時瘦了不止一圈,平常言笑晏晏的人,這會兒沉默寡言,安安靜靜坐在那裡,讓她瞧著心疼。但她如今病著,自身都難保,知道敵不過楊氏的手段,除了暗地裡給唐解憂多備些嫁妝,竟也難做什麼。
楊氏視而不見,轉而握住令容的手,眉眼帶笑,“令容嫁進門時才十二歲,如今也不小了。我也總不能去弟妹那兒叨擾,這兩年裡,就盼著你添個孫子呢。”說罷,還寄予終望般在令容手背拍了拍。
令容微怔,未料話頭忽然轉到她這裡,只頷首一笑,又夾菜給楊氏。
楊氏知她害羞,便仍過去逗弄襁褓里的韓誠。
剩下韓瑤掩唇偷笑,在桌底捏令容的手,“母親總算著急啦。”
令容嗔她一眼,壓低聲音,“急什麼,你也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