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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昌帝在大事上沒什麼主意,聽著有道理,便叫皇后進來。

    許是為了昨日無辜死去的孩子,甄皇后換了身素淨裝扮,發間裝飾也不太多。不過幼學家教使然,即便裝扮素淨,仍有溫婉柔順姿態。進殿後見著韓蟄,她愣了下,旋即端然行禮,道:“皇上失了愛子,臣妾怕傷心過度損及龍體,特備了幾樣糕點和滋補的湯。”

    說著,從隨身宮女手中接過食盒,擱在御案旁。

    永昌帝掃了一眼,道:“正巧,昨日案情查明,皇后一道聽聽。”

    甄皇后便款款落座,一雙眼睛沉靜從容,落在韓蟄身上。

    韓蟄遂取了奏報,交劉英轉呈永昌帝,將查案經過簡略陳述。那割斷繩索的宮女已然認罪,還供出了主使教唆她的宮中嬤嬤,錦衣司昨晚原想提審,因嬤嬤是內廷司的人,內廷司不肯放,彼時永昌帝和甄皇后已歇了,內廷司不肯通傳,錦衣司不能硬闖宮禁,故未能提審嬤嬤。

    這結果在甄皇后意料之中。

    見永昌帝瞧過來,甄皇后微微怒道:“內廷司這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如此要緊的事,該來通報才是,別說是個嬤嬤,就是本宮身邊伺候的,該查問就得查問!”說罷,向劉英道:“將那人叫來!”  

    她從容不迫,御座上的永昌帝卻已將奏報翻到最後。

    宮女銀霜的口供白紙黑字,他看得心驚,好歹留了個心眼,沒立刻發作。

    他這皇帝當得逍遙,卻也窩囊,朝堂上的事管不住,多承甄家和韓家相助,相權盛於皇權,他也不在意,只管放心高樂享受。到如今朝政荒廢,他哪怕偶爾攢點志氣冒出個收回權柄的念頭,也是有心無力,偷著試過兩回,明白左膀右臂已長在身上難以斬斷後,便只能忘記,更倚賴身為太子外家的甄嗣宗。

    永昌帝當然也明白,沒了甄嗣宗,只剩韓家獨大,他恐怕得困在宮裡,難以立足朝堂。

    此刻奏報寫得明明白白,驚怒之下,拿不定主意,便趁著劉英去召嬤嬤的功夫掂量。

    一炷香的功夫後,劉英匆匆趕來,帶回的消息在意料之外,又仿佛意料之中。

    “那嬤嬤昨晚去井邊打水,失足掉進去,沒能救上來。”劉英呵身哈腰,卑躬而畏懼,“老奴也查問過旁人,那殿裡就只她灑掃,這些天做的事,旁人都不知情。”

    這還果然滅口了!

    永昌帝跬怒愈增,甄皇后卻蹙眉道:“竟然這麼巧?”  

    徐徐說罷,睇向韓蟄,眼中藏有深意,似乎是要他息事寧人的意思。

    韓蟄神情紋絲不變,見永昌帝看向甄皇后的目光里陡添怒色,續道:“此外,另有一份口供,是皇后身邊的宮女,叫銀霜。”他稍稍側身,端然而立,目光竟然有點居高臨下的意味,“據她招供,珍珠不足以將她摔倒,是娘娘囑咐,要她藉機設法撲倒貴妃。”

    聲音冷沉平穩,不帶半點情緒。

    甄皇后卻臉色驟變,遽然看向韓蟄,怒道:“胡說!”

    第125章 秀恩愛

    麟德殿裡寬敞闊朗, 甄皇后這聲怒斥音調頗高,手裡茶杯一抖,熱茶濺出也渾然不覺。

    韓蟄端然拱手,“娘娘息怒, 臣只是奉命查問。”

    這道理甄皇后當然知道!她惱恨的是韓蟄的態度。

    從前為扳倒田保和范逯,韓家露了口風, 她便順水推舟,雖被范貴妃風頭壓得處境艱難, 卻也在永昌帝跟前費了不少力氣。如今對付范貴妃, 本該是同仇敵愾的事,只要韓家不鬧騰, 糊弄過去, 永昌帝必定不敢拿三位相爺怎樣。  

    誰知楊氏前腳反目, 韓蟄後腳就使出渾身解數, 挖出這般口供?

    那銀霜是她特地關照過的, 哪怕扔進宮裡的刑獄司熬上半個月,也絕不會吐錯半個字, 若非韓蟄親自動刑嚴審, 怎可能說出這些?

    被熱茶淋過的手不自覺地發抖, 甄皇后當即起身, “皇上明鑑, 臣妾絕沒做過這樣的事!韓大人身在中樞, 事關皇嗣這樣的大事, 怎能輕信宮女信口所言!”

    她特意將皇嗣二字咬重, 臉龐溫婉,目光卻陡然鋒銳。

    韓蟄仍舊沉肅端然,“臣也知事關重大,不敢輕信,問出口供後邊趕入宮裡稟報。皇后覺得她這是誣陷之詞,不如押過來質問。”

    甄皇后哪敢當著永昌帝的面質問?

    那銀霜是她的心腹,在宮中數年,除了范貴妃的事,也知道些旁的內情。

    平常倒罷,宮裡有她皇后的身份鎮著,宮外有甄韓相爺聯手,銀霜又可靠嘴牢,不會泄露。如今韓家陡然反目,銀霜被關在錦衣司里,她無法插手,以韓蟄的狠厲手段,能問出謀害范貴妃的事,未必挖不出旁的口供來。

    甄皇后想不明白韓家為何反目,去幫早已失勢的范貴妃,卻知道今日之情勢,韓蟄既然已擺明姿態,必會是慣常的堅決冷硬態度。  

    而永昌帝脾氣浮躁,又在痛失愛子的關頭,一旦被激怒,做事未必會斟酌後果。

    沒有迴旋善後的餘地了,昔日盟友當堂反目,令人措手不及。

    甄皇后先前的鎮定從容蕩然無存,臉上失了血色,見永昌帝滿面怒容,心裡突突亂跳,迅速權衡後,跪在地上。

    “皇后不用當場對質了?”永昌帝咬牙,目光含恨。

    甄皇后沉默跪著,未辯白半個字。

    殿中死一般安靜,片刻後,甄皇后才握緊掌心膩膩的汗水,低聲道:“請皇上恕罪。”

    她承認得太快,永昌帝臉上青紅交夾,目呲欲裂。

    韓蟄瞥了一眼,目光冷嘲。

    目的既已達成,再留在此處,勢必捲入帝後算帳的是非里。

    韓蟄瞧了永昌帝一眼,“案情已查明,有罪的自當處置,旁人是否放回?”

    永昌帝怒氣攻心,看都沒看他,只含糊“嗯”了一聲。

    “臣先告退。”韓蟄拱手退出。  

    走出殿外,殿門前的宮人內監各個凝神屏氣,顯然是聽見了甄皇后那厲聲斥責。他腳步半點不停,暗紅色的官服掃過烏沉金磚,緩步從丹陛旁走下。

    初夏陽光照在身上,冷峻的臉龐硬朗沉肅,背影挺拔,姿態威儀。

    ……

    麟德殿內,永昌帝怒氣盈胸,瞧見那假仁假義的食盒,一把打翻在地。

    糕點混同濃湯摔落在地,騰騰熱氣卷著香味灑在甄皇后跟前。

    永昌帝起身走近,手臂都在顫抖,抬起甄皇后低垂的頭,用力一掀,便將她撞在背後的椅上。怒氣洶湧翻騰,殘留的理智令他克制住抬腳的衝動,只怒聲道:“當著朕的面謀害貴妃,傷及皇嗣,真是你主使?”

    “臣妾沒想傷害皇嗣。”甄皇后面色泛白。

    “朕的孩子死了!還說沒傷害皇嗣!”

    “是皇上選的,保住貴妃,不要孩子。”甄皇后抬目注視,眼中已然滾下淚來,“昨日太醫請過皇上的旨意,是皇上不要那孩子。若是孩子保住,臣妾說過,會好好撫養。”

    “胡攪蠻纏!不是你當眾使那齷齪手段,貴妃怎會摔傷早產,哪至於母子只能留一個!”永昌帝一拳砸在她身後椅上,“皇后,朕自問待你不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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