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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憋了許多年的疑惑無人可說,對楊氏的不滿更是日積月累,太夫人見唐解憂懂事了,又放心不下,怕她在楊氏手裡吃大虧,遲疑片刻,才道:“人心隔肚皮。她善待征兒,還不是因心裡有愧,別被她那慈善的模樣騙了。”

    唐解憂眉眼微抬,“那位姨娘不是為救舅舅死的嗎?”

    “說是遇襲時為救你舅舅死的,可平白無故,誰會襲擊你舅舅?他身旁隨從都是死的,要她一個姨娘去救?你舅舅對姨娘有芥蒂,平常不聞不問,若不是楊氏從中作祟,哪會帶她同行,戳楊氏的眼?”

    壓在心底多年的疑惑吐出,太夫人連對楊氏的稱呼都變了,神情中儘是厭棄。

    ——那位趙氏是她的心腹丫鬟,生下韓征後喪身殞命,她心裡始終不舒服。

    唐解憂瞧著那雙渾濁的眼睛,心裡突突直跳。

    她沒敢接話茬,只作勢倒水,又餵太夫人喝一些。

    太夫人喝了兩口,又有點後悔方才的脫口而出,只叮囑道:“這只是猜測,說給你聽,只是叫你留心,凡事提防。倘若外祖母這身子撐不住,往後留你獨自在這府里,更要時時留心。”  

    唐解憂神色一黯,輕輕靠在她身側,“外祖母會康健起來的,不能丟下解憂一個人。”

    畢竟怕真有祖孫分離之日,她孤身在相府無依無靠,日子怕更不好過。不由眼圈兒一紅,只叫太夫人寬心將養身子,她會日日在神仙跟前燒香。

    依偎了半天,見太夫人精神不濟,唐解憂才叫丫鬟來服侍著睡下,獨自出門站在院裡。

    夜風寒涼,她兩頰被吹得冰冷,心裡卻仍突突直跳。

    住在相府數年,趙氏為救韓墨而死的事在她心裡根深蒂固,今日太夫人一說,她才暗自心驚,許多事天翻地覆——

    眾人都以為,韓徵得寵是因她生母對韓墨有恩,楊氏善待他,也是為那救命之恩。就連韓征都這樣以為,這麼多年投桃報李,跟楊氏親如母子,少有罅隙。

    倘若真如太夫人猜測的,那韓征豈不是被騙了許多年?

    充滿藥氣的內室里一句輕飄飄的話,卻如一記重錘,砸開塵封的地面。

    唐解憂仿佛能看到封存在底下的驚天秘密,令她喉間都微微發顫。

    ……  

    唐解憂回道觀的時候悄無聲息,沒驚動任何人。

    年節宴請的氣氛縈繞消散,隔日便是元夕。

    韓蟄先前許諾過要帶令容去賞花燈,令容原以為他只是隨口一提,誰知傍晚時韓蟄從衙署回來,還真換了身鴉青色的暗紋錦衣,問令容何時出門。

    令容甚感意外,只好如實回答:“我以為夫君事忙,已跟母親說了,跟她和瑤瑤一起去。”

    韓蟄頷首,便攜令容一道往豐和堂去。

    楊氏的心思他清楚,見二房和舅舅家有了孫子,巴不得也抱個來疼惜,見他和令容同去,必會設法讓兩人獨處。

    果然,一家人才到朱雀街附近,楊氏便把他召來。

    “我帶著瑤瑤先去輝明樓,這邊有徵兒照看,無需擔心。令容從前很少來京城,怕還沒瞧過別處的花燈,你帶她去逛逛。”說罷,帶著韓瑤和趁著輪休跟來湊熱鬧的韓征,先行一步。

    剩下令容站在韓蟄旁邊,臉上一紅。

    這對母子還真是……心意相通。

    不過京城的花燈她確實心慕已久,去年在輝明樓賞了花車彩燈,乘船遊河時碰到伏擊,回想起來未免遺憾。今晚跟韓蟄單獨走,倒能自由許多,遂選了向東的街,夫妻並肩前行,飛鸞飛鳳緊跟在四五步外。  

    京城的燈會薈萃四海精華,即便南邊有馮璋變民作亂,花燈會仍舊熱鬧絢麗。

    隨意走過,玉壺光轉,華燈流彩,年少的男女三五成群的走過,暗香盈盈。

    令容經過一處攤販,寬敞的門面掛了四排燈籠,上頭兩排是仿製的宮燈,上頭繪畫二十四節氣。底下一排是十二生肖,最底下一排又是十二種生肖之外的有趣動物,底下各自垂著珠絡,繫著燈籠對應的薄瓷動物,捏得惟妙惟肖。

    令容覺得有趣,招呼韓蟄駐足,“夫君,我想買個燈籠。”

    雪白的帽兜里,她微微偏頭,眼中盛滿笑意。

    韓蟄頷首,“好。”

    “可是沒帶銀錢。”她從月影輕紗的斗篷里伸出手,將柔嫩掌心攤在韓蟄面前。

    韓蟄唇角微動,取出隨身的錦袋,故意慢吞吞地找碎銀子。令容等不及,妙手探出,堂而皇之地從錦衣司使大人手中搶了錢袋,“回去還給夫君。”

    遂招呼老闆,要了一盞驚蟄的宮燈,一盞兔子燈,付了銀錢。

    轉過身,將兔子燈提起來晃晃,“夫君你瞧這個。”  

    “像你的紅耳朵。”韓蟄一眼認出,“那隻呢?”

    “這隻平淡無奇。”令容想往後藏,被韓蟄探手捉住,提起來一瞧,畫的正是驚蟄風物。

    令容小心思被窺見,笑意羞斂,“畫得很好看是不是?”

    韓蟄睇她一眼,笑而不語。

    再往前走,夜色漸深,上街的遊人摩肩接踵,熱鬧喧囂。令容雙手拎著燈籠,目光在各色奇趣花燈間竄來竄去,偶爾跟人撞上,被韓蟄眼疾手快地攬住。後來索性勾在懷裡,並肩前行時,像是依偎的姿態。

    韓蟄因公務之便,走遍南北各處,於地方風土人情頗多了解。

    觀賞花燈之餘,將各地制燈手法風俗說給她聽,偶爾被煙花吵得聽不清湊過來,還能咬耳貼唇,幽香入鼻。

    兩人繞皇宮外的縱橫街道繞了半圈,瞧著時辰差不多,便往輝明樓去。

    沿著河岸慢行,五色彩燈點綴在柳枝間,映照河面漣漪。熙攘熱鬧的人群里,忽然有驚呼聲此起彼伏,令容跟著瞧過去,就見皇宮西南角的方向夜色微紅,比別處亮堂許多,夜空里有濃白的煙升騰,想必火勢不小。  

    她心裡突的一跳,“是走水了?”

    “嗯。”韓蟄神情淡然。

    此處離輝明樓已不遠,韓蟄瞧著周圍並無異常,便駐足道:“你先過去,我稍後就來。”遂召飛鸞飛鳳近前,讓她們先護送令容回去。

    令容去年游燈時碰著伏擊,煨毒的鐵箭令素來剛硬的韓蟄重傷昏迷,此刻回想仍膽戰心驚。而今再出意外,又是韓蟄跟田保正斗得狠的時候,不免心中擔憂,咚咚直跳。

    進輝明樓後才跟楊氏解釋清楚始末,坐立不安,就見門帘動處,韓蟄走了進來。

    他的身旁還扶著個人,進屋後徑直走向屏風後面。

    那人身量修長,渾身裹在黑色斗篷里,走路時腳步虛浮,微微踉蹌。

    令容詫異,忙跟楊氏等人圍攏過去,黑色帽兜揭開露出來人真容——竟是高修遠!

    他像是剛從火場逃出來,疲憊而清雋的臉上被煙塵熏得亂七八糟,向來乾淨整潔的玉白衣裳也都髒污了,還留有被火燎過的痕跡。興許是吸了不少煙塵,他坐下後便不斷咳嗽,整個人像是精疲力竭,神色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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