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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最終要問鼎天下、登上那九五至尊位子的會是韓蟄。

    

    要跟皇后廝守一生的,也是韓蟄。

    

    韓墨沒將話說得太明白,卻分明看到韓鏡目光中恍如驚醒般的觸動。

    

    屋裡已然很暗了,管事沒敢闖進去掌燈打攪,案旁唯有炭盆里火星明滅,將父子二人的臉照得模糊。

    

    韓鏡垂頭盯著那一盆銀炭,新炭愈來愈明亮,而舊的也終於燃得乾淨,黯淡下去。

    

    那一瞬,韓鏡終於意識到,他固執地想左右韓蟄的婚事,其中似乎潛藏著晦暗的心思,甚至連他自身都不曾發覺。

    

    便是想看看,這座府邸里最要緊的事,究竟該他這位屹立三朝的老相爺說了算,還是該苦心培養出的韓蟄做主。

    

    半生相爺,朝堂六部悉在他的麾下運作,連至尊皇權都難奈何他。

      

    相府內外,也是他築下根基,定奪大事,韓墨韓硯皆敬服順從。

    

    嘗過至尊權力的滋味,習慣了坐在權力之巔,哪會輕易心甘情願地捨棄?

    

    韓鏡張口,仿佛囈語,“是啊。存靜長大了。”

    

    而他,卻已老了。

    

    ……

    

    藏暉齋里父子的對話,韓墨並沒跟旁人提及。

    

    韓鏡的行事卻仿佛稍有了些變化,雖沒再提關乎令容的話,祖孫間商議朝政大事時,也不再如從前般,由韓蟄提出對策,他審視考量後拍板定論。卻是兩人商議斟酌後,遞給韓蟄來定。

    

    這個轉變甚為艱難,韓墨卻能看在眼裡。

    

    時氣愈來愈冷,轉眼便是韓瑤的婚期。

    

   

    相府滿門男子皆居於高位,就只韓瑤這一位孫女待嫁,婚事自然辦得十分熱鬧。出閣的前夜,韓瑤總覺得忐忑,有些女兒家的心事和顧慮不好跟楊氏提起,拉著令容過去陪了一宿,斷斷續續地說話到半夜才算睡去。

    

    次日清晨早早起來,韓府上下已是張燈結彩。

    

    楊氏籌備了月余,將諸事都籌備得齊全,待尚家迎親的轎輦來到,韓蟄和韓征兄弟送妹妹出閣時,哪怕性情爽利如韓瑤,亦在拜別爹娘時忍不住落淚。

    

    楊氏站在堂前,瞧著大紅的嫁衣走出院門,素日伺候韓瑤的僕婦丫鬟也隨之出門,眼眶忍不住便紅了。

    

    韓墨跨前半步,寬袖之下,緊緊握住楊氏的手,甚至能察覺她強忍時微微的顫抖。

    

    相府孫女出閣,嫁的尚政又是京城裡出挑難得的才俊,這兩日自是賀客如雲。

    

    韓蟄親送妹妹到尚家,用罷酒席後往衙署走了一趟,回到銀光院裡,就見令容坐在床邊美人榻上,正自出神。  

    

    借著傍晚微黯的天光,她的眼圈,似有點泛紅。

    

    第144章 謝意

    臘月深冬, 天黑得早,酉時才到,天已昏昏沉沉的。

    令容自打懷了身孕, 心緒就比從前脆弱些,白日裡看韓瑤出閣, 後晌陪著楊氏在豐和堂里坐了半天,院裡少了許多人, 總覺得空蕩許多。

    楊氏素來性情剛強,往跨院裡去收拾韓瑤出閣後的閨房, 仍是紅了眼眶。

    令容跟韓瑤結識也只三年, 雖知道韓瑤仍在京城, 往後不能朝夕相處,都覺得捨不得,何況是將韓瑤從嬰兒養成聘婷少女的楊氏?

    婆媳倆感情好, 令容陪著安慰了半天,才放心回銀光院。

    到屋裡坐著, 不由想起金州的宋氏, 也不知當時她出閣後, 宋氏對著空蕩蕩的蕉園是何等情境?傅家人口少,母女倆成日膩在一處, 她心驚膽戰地進了虎狼我,宋氏在她跟前婉言安慰, 背後怕也偷著流淚過。

    出著神眼眶漸紅, 忽覺跟前光線一暗, 抬頭見是韓蟄,忙站起身。

    “夫君回來啦?瑤瑤那邊都安頓好了?”  

    “安頓好了。”韓蟄垂首,瞧著她紅紅的眼睛。

    令容低頭避過他目光,如常幫他寬衣。

    冬日裡穿得厚,外頭披著大氅,裡頭亦是層層疊疊。因是韓瑤出閣的日子,韓蟄身為兄長送親,衣裳穿得也頗貴重,墨青色的錦衣繡著金線雲紋,長袍寬袖,腰間革帶繫緊,解起來不大容易。

    且赴宴歸來,韓蟄身上還有點酒氣,熏得她犯暈乎。

    令容試了兩下,有點泄氣,“夫君自己來。”

    韓蟄唇角動了動,不去碰革帶,卻忽然伸臂,將令容抱在懷裡。

    “送瑤瑤出門時,她哭得傷心。”韓蟄將她按在胸前,任由衣裳散亂掛在身上,拿指腹摩挲她紅紅的眼眶,低聲道:“你當時出閣,也哭過嗎?”

    “當然哭過。”令容悶聲,抬眼覷他,“問這個做什麼?”

    “就是忽然想起來問問。”韓蟄抱得更緊。

    兩人成親也是在臘月初,轉眼已是數年。彼時他滿心冷厲剛硬,於婚事也不過奉旨走個儀程而已,被楊氏催著穿了層疊累贅的冠服,往門口迎親時,甚至覺得不耐煩。  

    令容的轎輦到了府門前,朱紅的轎簾掀開,裡頭的人鳳冠霞帔,面容被蓋頭遮擋著看不清,就記得她身披嫁衣,顯得身材格外嬌小。往拜堂的廳里走時,兩人各牽綢緞,他身高腿長,她卻跟不上步伐,慢得跟楊氏從前養過的那隻小烏龜似的,耗了不少時間。

    彼時賓客滿堂,相府威儀,她孤身走過去時,是不是滿心忐忑敬懼?

    否則,怎會在往洞房走時險些摔倒?

    韓蟄唇角動了動,想起那日她的華服盛裝,有點後悔當時的暴殄天物。

    令容不明所以,只問道:“夫君用飯了嗎?”

    “用過了。”韓蟄頓了下,續道:“陪你再用點。”

    令容遂命人擺飯,給韓蟄備了筷箸。那位卻幾乎沒太動菜,只將那盤油爆的蝦子剝了擱在碗裡遞給她。

    令容受寵若驚,欣然受了,吃得十分歡暢。

    原以為是韓蟄良心發現,被韓瑤的婚事觸動要對彌補從前對她的凶神惡煞,到沐浴後才明白,他這是想讓她吃人嘴短,拿人手軟。

    ……  

    查出身孕後的這半月,令容謹遵太醫的囑咐,說話走路都小心翼翼,晚間睡覺時也規規矩矩地鋪兩床被褥,蠶蛹似的躲在裡頭。雖說每天清晨醒來時,都是挪過半個床榻貼在韓蟄身旁,但睡前卻是緊緊避著的,怕勾起韓蟄的虎狼模樣,抱都不讓他多抱。

    她年紀小些,加之懷的是頭胎,韓蟄也沒敢輕舉妄動。

    克制自持地睡了半個月,那血氣卻是越來越浮躁了。

    白日在外公務纏身倒也罷了,晚間睡前總是格外難熬。

    但夫妻倆磕磕絆絆走到如今,這當口也不好搬到書房去清心寡欲地睡,只能使出渾身解數,擺出從前那副冷清自持的模樣來。奈何調息養氣的功夫在平常還能管用,喝酒後氣血浮躁,就不太頂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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