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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彥命人將南央扶起來,便解下狐裘,緩步行至死屍堆積的雪地里。他一身白衣,迎風飄動,幾乎與風雪融為一體,站在流滿鮮血的修羅場裡,顯得單薄而蕭索。
忽得,他手中祭起一柄青色長劍,點足掠起,瞬間已移至三米外、那輛插滿冷箭的木板車前。透過板車的縫隙,他沖靜的眸子,恰好與那雙顫動的黑眸相撞。
九辰握弓的手,劇烈的顫抖著,任他如何努力,都聚不起內力。那把他碰都不敢碰的青龍劍,除了巫王之外,原來,是可以有第二個人用的。
子彥眉目淡漠,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下一瞬,他掌中龍吟聲聲,劍氣暴漲,直衝夜空,捲成旋渦之後,如驚雷劈下。那木板車,瞬間被劍氣震得支離破碎,散落成一塊塊木板,埋住了九辰和江漓。
子彥袖手收劍,回身淡淡道:“這兩名餘孽已被我斬於劍下,收兵。”
“諾!”
夜深時,雪下的越來越急,很快將鮮血掩蓋,將滿院屍體埋了起來。
穆寒帶著幾名銀刀死士從密室逃出來時,只見北面院牆處,九辰緊緊的裹著斗篷,在牆根抱膝坐著,眼睛低垂,一聲不吭,安靜的如同木雕。
他旁邊,躺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女子,正是重傷昏過去的江漓。
穆寒大驚,疾步奔過去,顫聲問:“將軍?”
九辰不說話,黑眸如一潭死水,寒得滲人,直勾勾盯著地面。
穆寒看他神色,猜到端木一族必是凶多吉少,也不再多問,便帶著其餘死士在旁邊默默等著。
九辰就這樣沉默的靠牆坐著,雪粒落滿斗篷,越積越厚,幾乎將他點綴成一個雪人。
當穆寒覺得自己也要被凍成雪人時,九辰眼睛終於動了動,啞聲開口:“帶她連夜離開滄溟,找個安全的地方療傷。”
“她”,自然是地上這個重傷的女子。
穆寒應下,卻沒有立刻行動,擔憂的問:“此地危險,將軍難道不和我們一起離開?”
九辰沒有回答,慢慢站起來,掛著滿身雪粒,竟是黑眸凜冽的朝院門的方向走了,留下一串淺淺的腳印。他眼神依舊是直愣愣的沒有光彩,一身黑色斗篷,孤寂落寞。
重華殿,子彥帶著一身清寒,從風雪中歸來,白衣之上,濺著星星點點的血跡。
他捧著青龍劍,逕自走到大殿中央,單膝跪落,垂目稟道:“兒臣回稟父王,端木一族隱匿城中,聚眾謀反,三百餘名逆賊,現已被鐵衛就地斬殺於南市。”
巫王大喜:“好!這些西梁餘孽,屢起禍端,欲置孤和巫國百姓於死地!不除不足以消孤心頭之恨!”
這消息來得太過突然,眾臣一片譁然。吳妃身體劇烈的顫抖起來,然後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雲妃和史妃俱是一驚。雲妃忙扶起吳妃,同巫王道:“王上,吳妃妹妹性情溫婉柔弱,只怕是聽不得這些血腥之事,不如讓臣妾送她回宮休息吧。”
巫王目光複雜的掠過吳妃,半晌,道:“去杏林館找個醫官,給她好好瞧瞧。”
“臣妾遵命。”
雲妃把自己的斗篷給吳妃裹上,用力掐了掐她人中,等吳妃悠悠緩過來一口氣,又喚來珊瑚,和她一起扶著吳妃離殿了。
子彥沉眸道:“兒臣懇求父王,准許兒臣,將這殿中藏匿的端木族餘孽一併拿下。”
“什麼!這殿中還有亂賊!”
百官頓時惶恐的環顧四周,連幾位久經風霜的朝中眾臣,如季禮和桓沖,也微微變色。
舒靖正纏著季劍喝酒,聞言,醉醺醺的笑道:“今日,我倒是趕上了貴國的熱鬧事。這位子彥公子,不愧是身負鳳神血脈的人,看起來甚是厲害啊。”
季劍冷著臉,不答話,一雙星目,卻忍不住落在殿中那白衣少年身上。
御案後,巫王面色發寒,目沉如水,毫無意外之色,道:“孤准奏。”
子彥站起來,掃視一圈,最終把目光落在夜照使團這邊。他抬起雙手,擊掌三聲,十多道血衣人影從天而降,眨眼間,手中寒刃,已橫在十餘位夜照商人頸上。
巫國百官,再難保持鎮定,夜照王子舒靖醉意頓消,陡然清醒過來,隱有怒色:“子彥公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王子莫急。”子彥垂眸輕笑了聲,吩咐道:“將他們衣袖捲起來。”
血衣衛聞言,嘶的一聲,直接撕開那些商人的衣袖,露出他們手臂上的青狐標記。
舒靖大吃一驚,便聽那白衣少年哼道:“這些西梁餘孽,險些陷王子和整個夜照使團於不義之地,王子還要回護他們嗎?”
舒靖登時變色。
子彥又一擊掌,十餘名商人同時被一劍割喉,拖出殿外。
九辰回宮時,夜照公主果然已經在殿前堆起來一個漂亮的小獅子,栩栩如生。
公主高興的拉起九辰的手,讓他從不同的角度觀賞自己堆出的小雪獅,跳著道:“明天,我給你堆三米高的大獅子,把他們都嚇跑。”
九辰機械的跟著她走,木然的盯著那隻獅子,沉默不語。
公主見身邊的少年比離開時還沉默,好像變得更不開心了,歪著腦袋問:“你的朋友呢?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
九辰沒有回答,忽然沖她笑了笑,低啞的聲音,比落雪還輕:“我們回殿裡去吧。”
公主雖然不懂發生了什麼,還是乖巧的點了點頭。
殿中,又恢復了歌舞昇平的熱鬧景象。公子子彥剷除禍亂、立下大功,不僅巫王讚賞有加,百官更是見風使舵,爭先恐後的擠到子彥案前,一杯又一杯的朝他敬酒。
子彥固執的只肯抿一口,一圈下來,也不過將將喝了一杯淡酒。御案後,巫王滿目欣慰,巫後也始終維持著端莊笑意,連接受幾位朝廷命婦敬酒時,都笑得十分舒展。
東陽侯見這情景,心中頗不是滋味,南央不在,他連個一吐心緒的人都沒有,便煩悶的喝起酒來。
桓沖舉杯離席,見季禮只顧悶頭喝酒,笑了笑,問:“東陽侯不打算去敬子彥公子一杯麼?”
季禮又灌了口酒,嘆道:“朝中英才濟濟,我這個病弱的老朽,就不去礙眼了。”
桓沖也沒再多說什麼,便端著酒杯朝子彥那邊走了。和季禮同席的史岳見狀,豈肯落後,也連忙倒滿一杯酒,緊追了過去。因為走得太急,他快要溢出杯沿的一杯酒,灑得到處都是。
夜照公主拉著九辰的手回到殿裡時,也沒幾個人注意到,只有御案後的巫王,朝兩人身上掃了一眼。
朝臣都涌去了子彥那邊,空出了大片的座位。九辰隨便揀了一個坐下,便撈起酒壺,灌滿酒杯,一杯接著一杯的喝起來。
公主偷偷聞了聞酒壺裡的東西,端起來晃了晃,也偷偷的喝了一口。她立刻被辣的吐了吐舌頭,吐完舔了舔嘴巴,又偷偷喝了一口。
“殿下一個人喝酒多無趣,不如咱們拼個酒,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