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頁
被自己的“親生母親”下毒,這麼多年,那個桀驁而孤獨的少年,究竟背負了多少仇恨與隱忍。離恨天雙手劇烈的顫抖起來,只恨不得將眼前這個毒婦一點點捏碎。
巫後雙手無力的抓著離恨天手臂,第一次感覺到了死神的靠近,徒自掙扎道:“松、鬆手……我……帶你……拿……解藥。”
離恨天用力一捏,憤恨得盯著她扭曲的面容,最終還是鬆了手。巫後滑落於地,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空氣,嘴角,慢慢溢出絲陰冷笑意。
在宮人們瑟瑟的目光中,離恨天挾持著巫後,往西苑飛掠而去。殿外守衛傷亡慘重,蟄伏在暗處的影子欲要阻攔,還未擦到那青衣人衣角,便被他指間劍氣彈開。西苑守衛大驚,劍未出鞘,一道青光已越過他們頭頂,竄入苑內。
行至思戾殿門口時,巫後停下腳步,揚眉道:“解藥就在這裡面。”離恨天怕她使詐,往前推了她一把:“你先進去。”巫後銜起一抹涼笑,哼了聲,便抬起下巴,施施然推開殿門,走了進去。
殿中布置如昔,除了積滿灰塵的條案書架,便只剩下殿中央一個鐵牢。巫後走到鐵牢內,不緊不慢的在被大火燒黑的鐵案上翻了起來。
一聲極輕微的響動傳入耳中,離恨天神色驟變,另一座鐵牢已自頭頂罩下,恰好將他困在裡面。
巫後站在對面鐵牢里,揚眉冷笑,鳳目之中,妒火焚燒:“你和巫啟,心心念念的只有西陵語和她的孽種。十八年來,彥兒受的苦又有幾人能懂?這鐵牢的滋味,離俠就好好享受罷。”
徐暮聽聞消息,帶著禁衛軍飛奔而來,見離恨天已被困住,忙跪地請罪:“末將救駕來遲,請王后恕罪!”
巫後眼尾一挑,伸手指著鐵牢里的青衣男子:“此人意圖謀害本宮,立刻射殺!”
徐暮高聲應命,一揮手,禁衛們紛紛彎弓搭箭,將冷鋒對準離恨天。
離恨天負袖而立,殊無懼色,反而冷冷笑道:“自不量力。”語落,他袖間青光陡然暴漲,如山洪颶風般從思戾殿流瀉而出,禁衛們被劍氣逼得幾乎站立不穩,手中弓矢亦折裂成數段,凝滯在半空。
徐暮大喝一聲,將手中長劍震入地面,以穩住身形,餘光卻見一抹淡青顏色自眼前掠過,巫後竟被劍氣直接捲入了半空。徐暮一驚,也顧不得避諱,躍身而起,抓住巫後纖細的素腕,用力將她從劍氣中拽了下來。即使多年未曾觸碰,這隻柔荑依舊香軟如昔,兩人一同從半空落下,徐暮凝視著對面女子端莊驕傲的眉目,不由一痴,竟忘了鬆手。
巫後觸電般抽出自己的手,低聲斥道:“大膽。”徐暮反應過來,慌忙請罪。巫後也沒心思和他計較,眼看著離恨天已成了瓮中之鱉,就算徒勞掙扎幾下,又如何能逃出她的手掌心,正要命□□手再次射殺,離恨天忽得冷冷挑起眉梢,不緊不慢道:“若子彥並非鳳神血脈,他體內的夭黛之毒,只怕沒那麼容易解掉。”
巫後果然變色,怒道:“你胡說!”
離恨天目露憐憫:“你若不信,只管瞧瞧,今夜他體內的夭黛之毒會不會復發。”
巫後雖不願輕易露出自己的軟肋,可心底卻無由的惴惴難安,只吩咐徐暮看緊離恨天,莫讓外人接觸到他,就匆匆離開了。
晏嬰回來時,只見一個朱袍內侍正鬼鬼祟祟的站在垂文殿緊閉的殿門前,不住的貓著腰往門縫裡看,時而拊掌嘆息幾聲,卻是司膳房的掌事巴公公。
晏嬰悄悄走到他身後,冷不丁道:“老巴,這午膳時辰都過了,你不去給王上及各宮娘娘準備午後茶點,貓在這兒做什麼?莫非,你也要推舉個大將出來領兵?”
巴公公嚇了一跳,見是晏嬰,才驚魂甫定的道:“晏總管您就別打趣老奴了,老奴都快愁死了。兩撥送膳的,剛進去就被王上給趕了出來,王上從昨晚上開始就沒吃東西,萬一出點什麼事兒,誰擔待的起。”
晏嬰嘆了口氣,料想巫王是在發愁劍北的戰事,便悄悄擺擺手,讓巴公公讓開條道:“你先回去侯著,等王上有胃口了,我派個人知會你一聲。”
巴公公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扯住晏嬰袖袍,感激道:“天可憐見!老奴就知道,只有晏總管,最了解王上的脾性與喜好。今日膳房還有三車糕點等著老奴清點,實在抽不開身,等改日老奴請總管喝家鄉新送來的陳年梨花釀。”
晏嬰奇道:“這既不逢年也不過節,做這麼多糕點送誰呢?”
“還不是給那夜照使團的。”提起此事,巴公公便覺苦不堪言:“那夜照公主也不知從哪兒聽說世子殿下最喜歡吃甜膩膩的糕點,昨個兒,特地派人跑到膳房來,問老奴殿下到底喜歡哪些口味和花樣。老奴就依著上次給軍中賞賜那回的份例說了,那夜照使臣一聽,就讓老奴把那些糕點都再做一遍,送到長林苑去,說是他們公主要仔細鑽研,親手做給殿下吃。這宮中尚簡,老奴不敢擅自做主,今早特意委婉的給王上提起這事兒,誰知,王上聽了之後連眉頭都沒皺,就命司膳房照數準備一份,裝成車給公主送過去。”
巴公公忽然捂著嘴巴笑了,小聲道:“王上還囑咐老奴,一定要告訴夜照公主,這是世子殿下吩咐送過去的。你說咱們王上,是不是著急殿下的婚事了?”
晏嬰眉心一跳,沒好氣的罵道:“狗雜碎,竟敢嚼王上的舌根子,趕緊滾!”
巴公公嘿嘿兩聲,做了個揖,便急急趕回司膳房了。
晏嬰不禁納悶兒,這緊要關頭,巫王不會無緣無故讓巴公公傳這麼一句話,婚事倒不大可能,莫非,是另有什麼深意?
收起思緒,晏嬰小心翼翼推開殿門,輕步進去,還沒走兩步,只聽耳邊“砰”得一聲,兩份奏簡從御案後飛了出來,散亂的摔落在地。巫王面色陰沉的坐在御案後,雙目幾欲噴火:“一個靠祖上蔭澤得來的從三品衛騎將軍,毫無作戰經驗,竟也妄想一步登天,統帥三軍,他們真以為孤已經昏聵至此了麼?!”
看這情形,恐怕是又有朝臣在推舉自己的親信為將了。晏嬰躬身走過去,跪著撿起來那兩份奏簡,遞給掌管書記的小內侍,自己卻繞到御案後,輕輕的替巫王揉捏起肩膀。
巫王臉色稍緩,閉目凝神片刻,又從案上撿起另一份要緊的奏簡。晏嬰悄悄掃了一眼,署名是戶部那位老令史,內容大致是時間緊急,今年幾塊重要的產糧區的皆經歷過一場嚴重的蝗災,官府餘糧不多,征糧這幾日,百姓怨言載道云云,總歸結論就是一句話:這麼短的時間內,湊不齊數萬大軍的糧草。
巫王剛泄下的火氣,騰地又竄了起來,狠狠摔下那份奏簡,便面色陰沉欲滴的靠到椅背上,擰眉深思。
過了會兒,巫王忽然道:“今夜,你親自去趟長林苑,問問夜照公主的生辰八字,讓司禮看看,跟世子的生辰八字是否相合。”
晏嬰聽得心驚肉跳,巫王的意思,是同意了九辰和夜照公主的婚事麼?這顯然並非巫王本意,又偏偏選在這個節骨眼上……晏嬰細思之下,頓覺手足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