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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溟訣!這――斷斷不可……”
王使初是震驚,因為青溟訣需要使用口訣的人灌注全身內力於指間,迅速刺探入中毒者經脈,以強大凝力逼出毒素,於經脈之間,幾乎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不僅對修為要求極高,更是十分耗費元氣。
施訣者,至少要閉關半載,才可完全恢復功力。
如今九州之中,會使用、能使用此訣的,除了隱在山中不出世的高手,也只有師承崑崙一派的離恨天和巫啟二人。
可想到巫子玉的處境,王使喉頭滾了滾,終究是說不出話了。
巫王知他心思,嘆道:“這些年,你為孤、為巫國做的,何止這些。孤只求,不負兄長之託。”
「兄長」二字,他特意加重了語氣。
王使眼眶一熱,突然撩袍伏跪在地,哽咽道:“臣,定也不負君上所託。”
巫王伸出手,正欲扶起王使,帳外,風聲一動,確實刺來一道青光。
王使大驚失色,巫王已然翻袖化解掉這道劍氣,立定時,他掌間,已經多了一根青竹。
這根青竹並無特別之處,只竹身上用劍刻著一行字:兵器谷,見字如晤。
能避開潛伏在暗處的影子和血衛,手法又如此囂張,這世上,只怕也沒第二個人了。
王使顯然也猜到了幾分,急道:“此人劍法似有精進了一層,王上切不可以身犯險。”
巫王捏著那根青竹,淡淡而笑:“故友相見而已,不必擔憂。”
兵器谷廢棄多日,茫茫夜色中,更顯蕭索荒涼。
巫王於谷外默默駐立了會兒,才展袖掠至谷內兵器庫外,掌間青芒一閃,彈開破舊的鐵門。
門內,一襲青衣,正背對著他,負袖而立。
聽到動靜,離恨天並未轉身,只道了聲:“師兄,我們又見面了。”
巫王冷哼一聲:“你深夜約孤至此,該不會是為了敘舊罷!”
離恨天忽然長笑轉身:“當日,師兄屈尊駕臨血獄,是為了何般目的?今夜,師弟也是一樣的!”
巫王心思縝密,隱隱意識到什麼,不由墨眸微動:“當真――是同樣的目的?”
離恨天沒有回答,只是輕揮衣袖,他身後的兵器架應聲而倒。
巫王這才看清,兵器架後面的空地上,躺著一個黑衣少年,雙目緊緊閉著,渾身血色,面色死灰。
巫王負在身後的手,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他感覺到,一股莫名的情緒,在他喉頭間翻滾,攪得他心慌意亂,可連日來,胸口壓得那塊大石頭,倒是忽然間蹋落了。
“他……還活著麼?”
許久,巫王啞聲吐出一句話。
離恨天面上,難得褪去了往日的譏誚與不屑,只平靜道:“他五臟俱傷,憑我一人之力,只怕耗盡修為也未必能救他性命。”
“如果師兄出主力,我倒是可以從旁協助。於師兄而言,也是兩全其美的法子。”
巫王死死盯著不遠處的少年,陡然怔住。
離恨天微挑唇角:“當然,巫國奇人異士頗多,功力高者大有人在,在下,也並非有意插手。只當,給師兄送份大禮罷。”
說罷,他倒真做出一副捲袖離去的架勢。
“等等。”
一直沉默的巫王突然開口,深不見底的墨眸,已恢復往日的冷沉之色:“容孤……想想。”
聽了這話,離恨天幾不可見的擰了擰眉。
巫王卻似有極要緊的事,身形一閃,已然沒了蹤跡。
離恨天壓下惑意與不滿,轉身回步,剛一抬頭,便真正的怔住了。
散落的兵器架後,九辰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正一動不動的盯著兵器谷外,那黑到極致的夜空。
片刻後,四目相對,九辰挑起蒼白的唇角,笑道:“原來,離俠也會攻心之計。”
離恨天冷冷挑眉:“你以為,我是閒著沒事兒,專到此處干此等齷齪事?”
九辰翻眼,不作理會,復一動不動的盯著外面的夜空。
離恨天也未料到會是此等結果,心中也著實憋著一股無名火氣。
他捲袖站了會兒,正想到谷外去透透氣,忽聽身後的少年,平靜無瀾的道:“為何要在此地浪費時間?剛剛你也說了,這世上高手多得是,能不能再找個其他的,也許,我付出相應代價,那人會願意救我。”
離恨天又是一怔,半晌,斥道:“你以為,世上人都跟你一樣,為了利益,什麼事情都做的出來。”
九辰慘澹一笑:“至少,公平交易,日後互不相欠。”
說這話時,他黑眸間,依舊是死灰般的平靜。
離恨天看著不遠處那少年的眼睛,心中莫名緊了緊,曾幾何時,他也是這樣空洞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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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青木圖騰
巫王一襲藍衫,行出兵器谷時,只看見――
茫茫夜色之中,站著一個白衣少年,衣袂隨風獵獵飛舞,額上傷痕未消,正有些失魂落魄的盯著他看。
巫王在一丈之外停步,負袖,審視著那雙眼睛下,涌動的溫度,究竟是冰冷,還是滾燙。
許久,他沉聲問:“你何時過來的?”
子彥唇邊浮起一抹蒼白的笑意:“誠如父王所想,不早不晚。”
巫王目光陡寒,斥道:“你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語罷,他強壓住怒意,便欲拂袖而去。
子彥眸間,迸出痛苦之色,身體,也微微顫抖起來。在巫王與他擦身而過的一瞬間,他驟然低吼一聲,異常悲愴道:“為了當年的的一個承諾,父王竟連親子的性命都不顧了麼?”
巫王如遭雷擊,身體猛的一僵,片刻後,藍袖一揮,直接將子彥掀翻在地,幾乎是暴怒道:“你放肆!”
子彥踉踉蹌蹌的站起來,仰天大笑,眼角,緩緩溢出一道淚痕。笑了會兒,他又噗通跪倒在地上,低著頭,竟是嗚嗚的哭了起來。
巫王微微變色,欲伸出手,扶到那少年顫抖的雙肩上,但轉念想到了什麼,手至半空,卻又生生縮了回去。
子彥忽然仰起頭,滿面淚痕的懇求道:“從小到大,兒臣從未真正求過父王什麼,這一次,兒臣懇求父王,救救子沂。”
“父王為了當年對商王叔的一諾,可以傾盡所能、待文時侯如己出,想必,定能明白兒臣心中的苦楚。”
巫王直覺一股滾燙的熱血在喉頭涌動,心底,卻是無盡的悲涼。
曾幾何時,那個驚才絕艷、令他敬之慕之的人,也曾如此卑微的伏跪在他面前,一字字,立下誓言:“屬下參商,願追隨王上左右,永不離棄。”
他自然懂這世間的苦楚,只是,生於王室,兄弟鬩於牆者不計勝數,世上,又有幾人能成為參商?
思及此處,巫王目光更幽寒了一分:“你既知內情,就該識大體一些。待孤為文時侯清除餘毒,自然會返回這裡、救自己的親子。世子自幼習武,撐上這一刻,應該沒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