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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福長公主緩緩走過去,將手搭在兒子的肩上,滿是心疼道:“劍兒,你有什麼心事,不如跟娘親講講。”

    季劍將頭埋進雙臂,喘了好一會兒,悶聲道:“娘親,如果有一天,你最信賴的人突然告訴你,以前你們一起出生入死的日子他全部忘記了,他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都是假的,都是騙你的,你會怎麼辦?”

    柔福長公主掩住諸般複雜情緒,儘量柔聲道:“也許,你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事情從一開始,就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可以同你出生入死,卻不一定適合做你的朋友和兄弟。”

    “不!不是這樣的!”季劍高聲反駁,痛苦吼道:“他親口說的,我們要做一輩子的好兄弟!我們都約好了,要一起建功立業,飲馬邊河,要讓九州之地都灑上我們的熱血!他明明說過,他最喜歡自由自在、縱馬長歌的日子,他怎麼可以這麼快就忘記以前的一切?!我不信!”

    柔福長公主眼睛有些濕潤,她輕輕攬住面前無助的少年,心中暗言:“對不起,劍兒,為了季氏一族的榮耀和未來,娘親不能容許侯府和那個女人有半分牽涉。所以,原諒娘親,不能說出真相。”  

    巫王車駕停於垂文殿前時,巫後正由隱梅扶著候在階下。

    晏嬰打開車門,侍候巫王下車,巫後盈盈拜道:“臣妾恭迎王上回宮。”

    巫王伸手扶起巫後,溫言道:“夜裡天涼,你怎麼立在外面?”

    巫後滿是憂色:“聽說,北市出了亂子,那些奴才們又打探不出准信兒,若不親眼看著王上平安歸來,臣妾豈能放心?”

    巫王笑著握緊她的素手,在她耳邊道:“都是孤的錯,害你虛驚一場,今夜,孤定好好陪你。”

    巫後含羞垂首,道:“王上莫要戲弄臣妾了。”

    周圍宮人聞言,俱是掩面偷笑,連晏嬰與隱梅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九辰上前幾步,跪到巫後跟前行禮:“兒臣叩見母后。”

    巫後打量著面前的少年,明顯一怔,道:“你的臉怎麼回事?”說完,她自己仿佛明白過來,柔聲斥道:“是不是又惹你父王生氣了?都十六歲了,還整日莽莽撞撞,沒有一點規矩。”  

    九辰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然後便開始盯著地面,沒有說話。

    巫後轉頭,輕施一禮,道:“王上,都是臣妾教導不周,這孩子脾氣倔,您可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日後,臣妾一定嚴加管教。”

    巫王挽住她,無奈道:“你呀,總喜歡把所有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攬。世子長大了,已經可以對自己的言行負責了,何須你這個親娘――堂堂一國王后站出來替他扛著?孤整日忙於國事,無暇他顧,論起教養之功,還得重賞於你。”

    隱梅在一旁道:“王上,王后,奴婢已經命人在章台宮備好了晚膳,現在可要移駕?”

    巫王顯然心情大好,道:“轉了一天,孤倒真是餓了,立刻擺駕過去。”說到此處,他忽然向身側的女子道:“孤倒是很久沒有和王后、世子一同用膳了。”

    巫後莞爾笑道:“有五年了。”

    三人難得聚在一起,席間,巫後又一直不停的給巫王和九辰夾菜添湯,毫不掩飾心中喜悅。這一頓晚膳,倒是十分的和諧融融。

    膳後,巫後正要吩咐隱梅準備湯浴,巫王便止住她,道:“孤先去垂文殿跟世子說些事情,晚些過來,你先歇著。”  

    巫後笑著應下,道:“臣妾等著王上。”語罷,又吩咐九辰:“提醒你父王注意身體,不要說得太晚了。”

    巫王復與巫後耳語了幾句,才大笑著離開了章台宮。

    由於晏嬰提前吩咐過,垂文殿內倒是燭火通明。

    九辰進殿後,便沉默的撩袍跪落。

    巫王負手立在殿中,踱了數步,才開口道:“北市的事,你知道多少?”

    九辰道:“父王所知道的,便是兒臣知道的。”

    巫王回身,盯著他,道:“你母后知道的呢?”

    九辰搖頭:“兒臣不懂父王的意思。”

    巫王冷笑一聲,道:“孤的王后向來冷靜、沉著,最壓得住事,今日,她慌成這樣,不是因為孤的安危,而是要從孤這裡知道這場馬亂的結果。”

    九辰有些負氣道:“父王在懷疑母后對巫國的忠誠麼?”

    巫王沒有回答,忽得道:“將你的麒麟玉佩拿出來,給孤看看。”  

    九辰沉默片刻,道:“兒臣丟了。”

    巫王毫無驚奇之色,反倒溫顏道:“何時丟的?”

    九辰垂眸:“兒臣推測,應是三日之前。”

    “麒麟之佩有何用處?”

    “危急之時,可號令百官,代行王命。”

    “孤賜你這枚玉佩時,說了什麼?”

    “寧碎勿失。”

    巫王對此回答十分滿意,便不緊不慢道:“既然記得,今日之事,你又如何解釋?”

    “兒臣知錯,無話可說。”

    九辰抬眸,說得直截了當。

    巫王向一旁的晏嬰道:“這五十杖,你先替世子記下。”

    晏嬰心頭絞作一團,惶恐應下。

    巫王便繼續問道:“南市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九辰想了片刻,坦然道:“比父王多一些,但多出來的,兒臣不能說。”

    巫王臉色陡沉,冷冷道:“在孤眼皮子底下耍弄這些伎倆的後果,你應該知道。你記住,孤若想拿下懷墨,十個南市也阻止不了。”

    語罷,他吩咐晏嬰:“這是一百杖,加上去。”

    晏嬰唇角動了動,終是回道:“是。”

    巫王緩緩坐回案後,盯著九辰許久,復道:“朱雀道之事,查出結果了麼?”

    九辰沒有料到巫王突然將話題轉到此處,只能道:“尚無線索。”

    巫王拿手在案上敲了會兒,道:“這件事,孤先不罰。不過,三日內,孤要看到結果。”

    “是。”

    巫王將手邊奏簡撿了一遍,才跟晏嬰道:“你帶著世子去內廷司刑處,告訴庾庚,用竹杖。過完刑後,讓世子來這裡批完今日積下的奏簡,再去休息。”  

    晏嬰心中五味雜陳,可這裡,從來沒有他一個奴才說話的餘地。因此,他便也只能認真遵從王令,然後殷勤的安排小內侍們侍候巫王去章台宮歇息。

    在庾庚眼中,他們這位小世子素來膽魄過人。因此,縱然不合規矩,庾庚依然識趣的聽從了他們這位態度堪稱強硬冷淡的小殿下的話,將一百五十杖全打到了背上。

    相較於重杖,竹杖不會傷筋動骨,要輕上許多。但懼於巫王嚴令,內廷司刑向來不敢放半分水,因而這個過程中,九辰還是斷斷續續吐了幾口血出來。

    杖刑結束之時,晏嬰手足有些僵硬冰冷,隻眼中淚花兒一直打轉兒。九辰拒絕了他的攙扶,堅持自己走回了垂文殿,一路上,任他怎麼聒噪,都不肯開口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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