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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瑛聽出了話中的異音,猛抬頭,拭淚剛強道:「爹,您說吧,我受得了!」
何父坐下,手哆嗦著拿起茶盅喝了一口道:「我替你想過了,日後你的路只有兩條,沒有第三條。第一條路就是再嫁……」
雪瑛大驚。
何父道:「你可能想說,烈女不嫁二夫,你願意在何家守寡。我們兩個老的活著,自然誰也沒什麼話說,你有名又有分,一旦我們死了,你就是想守寡,何家的人也不會讓你如願。我知道他們,何家要是沒有財產,他們可以容你,可偏偏何家積聚了一大筆銀子,他們就不會了!」
雪瑛頭一低。又開始掉起淚來。何父一陣猛烈的咳嗽,雪瑛趕緊過來替他捶背。好半天,何父才停住咳嗽,帶點喘息道:「可是再嫁,對你來說也不容易。你是為了什麼才嫁到何家來的,我都知道。你本該嫁給喬致庸,可他為了喬家的生意,另娶了太谷陸家的小姐。雖然我什麼都知道,可還是幫繼嗣做主把你娶了進來,因為繼嗣特別喜歡你,而你也有宜男之相。但現在繼嗣過世,有一天你在何家呆不住,你就是想改嫁,又能嫁給誰?除了喬致庸你恐怕再也看不上世上任何的男人,可喬致庸是不可能再回頭的,因此爹覺得,這條再嫁的路,你也是走不通的!」
雪瑛心中一顫,幫他捶背的手猛然停住。
何父接著嘆道:「剩下還有一條道,你剛才說過,死。可這件事對我來說容易,對你卻難。你不是為了這個才嫁到何家的。死對於我們是一種解脫,對於你卻是一生的失敗!因此,就是死,你也不能!」
雪瑛被他說中了心事,忍不住回身坐下,伏案慟哭起來。
何父顫巍巍地走過去,低聲勸道:「孩子,先別哭。爹這裡還有一條路,雖然對你來說也很難,但至少能讓你在何家呆下去,當家做主,哪怕是在喬致庸和陸家大小姐面前,也有機會揚眉吐氣!」
雪瑛抬頭,滿面淚水道:「爹,您說!」何父停了半晌,才開口道:
「何家偌大一份家業,是幾代人千辛萬苦積攢下的,本想子傳孫,孫傳子,世代傳下去。可到了我這一代,做了大煙生意,損了陰德,老天給我報應。繼嗣死了,他是我的獨子,你又沒有生育,按理說我應當過繼一個本家侄子為子,將家業交付給他,為我們養老送終,死後清明節也能在墳里享用他一碗冷飯。可是我的兩個侄子繼財、繼業太混帳了,一對吃喝嫖賭之徒,將這樣一份家業交給他們,我對不起祖宗,也對不起我自己!」
雪瑛心頭大亂,只呆呆地看著他。何父嘆了一口氣繼續道:「孩子,因此我想把這份家業託付給你。」
雪瑛心中雖然有點猜著,但聽他直接地說出來,心中仍是一震:「我?」
何父點點頭:「對。只是你必須答應爹一個條件。為了讓你有理由留在何家,承繼這份家業,惟有我們共同設下一局,方能瞞過眾人的耳目。」
雪瑛越聽越奇,忍不住道:「爹……」
何父舉起一隻手阻止她說下去,咳嗽了好一陣後,接著輕聲道:「下面的話讓趙媽跟你說,你要是答應,就對著菩薩立一個誓,要是不答應,也給我一句話!」
說著他喚趙媽進來,對雪瑛道:「孩子,我想再說一句,由我出面做這種安排,首先不可能是為了你,我是為了延續何家的香火,為了讓死去的人將來不至於淪落成無人照管的孤魂野鬼。而你只有答應一生一世承擔這份責任,才能享受這份家業,做一些你想做的事!」
不等雪瑛說話,他又咳了一陣,做了一個手勢,門外一個男僕將何父攙扶了出去。
雪瑛呆了一陣,目視趙媽道:「趙媽,你說吧!」這趙媽不過四十出頭,素來慈眉善目,吃齋念佛,平平常常,沒想到卻被何氏夫婦視為心腹。這會她同情地看看雪瑛,低聲道:「少奶奶,老爺的意思,是在大少爺出殯之日,他當眾說出少奶奶已懷有身孕,幾個月後就要分娩的消息!」
「我,有了身孕?」雪瑛大驚,那雙清媚眼睛上的睫毛像蝴蝶一樣撲閃起來,接著忍不住一陣苦笑,臉上像火燒過一般,一陣滾燙。
趙媽也嘆了一口氣:「少奶奶不要聲張。少奶奶當然沒有身孕。少爺這個身子骨,少奶奶這會只一怕……只怕還是姑娘家。可是到了月份,趙媽自然會幫少奶奶抱來一個嬰兒,由你撫養長大,接續何家的香火。這樣少奶奶就有了兒子,老爺太太就有了孫子。日後兩位老人歸了天,由少奶奶帶著何家的兒子接管何家的產業,就成了名正言順的事。」
雪瑛緊咬著嘴唇,凝神看著窗外,一聲不吭。這個提議太出乎她的意料,她一時間還無法承受。
趙媽又道:「老爺剛才交代,少奶奶若接受老爺的安排,必須在神前發下重誓,此事不管到了哪一天,都不能對別人說破,包括對這個孩子,這是一;二,少奶奶要發誓一生待這個孩子如同親生,將他撫養成人,為他娶妻生子,再將家業交給他;三,也是最要緊的一條,為了這個孩子,少奶奶一輩子只能守在何家,不能改嫁,保證這個孩子和何家的這份產業永遠姓何!」
雪瑛一時心亂如麻,渾身發顫。趙媽輕嘆一口氣:「少奶奶,老爺還說了,少奶奶要是一時定不下來,可以想一想再說。但時間不能太長,大少爺出殯之前,您一定要把事情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