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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掌柜心頭一痛,也附和道:「大太太說得不錯,東家就是這麼說的!」
致庸極為震驚地望著他們,眾人則擔心地回望著他,只聽他突然爆發道:「大嫂,曹掌柜,如果大哥真說了那樣的話,讓致庸接管家事,致庸今日就別無選擇了!致庸是大哥大嫂養大的!致庸的命是大哥大嫂給的,就算大哥讓致庸死,想來致庸也不會拒絕的,更何況接管家事!」
「兄弟.你真的改主意了?」曹氏心頭又痛又亂,顫聲問道。
致庸心頭一陣麻亂,但仍點頭道:「喬家若是真的要敗,兄弟就是自己賣身還債,也不能讓嫂嫂和景泰流落街頭.這點嫂嫂放心!」
曹氏心頭一松,立刻內疚起來,哽咽道:「兄弟——」
致庸心裡有一塊東西正在堅硬起來,道:「大哥大嫂讓致庸接管家事,我答應,但是能不能讓它起死回生,致庸卻不知道!今天走進家門之前,我還不知道喬家已到了這步田地;不過既然到了這一步,致庸也就沒什麼顧慮了,若是致庸沒能救得了喬家,大哥在天之靈,還有大嫂.也請不要怪罪!」
曹氏急忙接口道:「兄弟.從大爺過世直到這會兒,嫂子和你那死去的大哥,等的就是這句話。你大哥說得對.你要麼不做,只要你做,一準會做得比所有人都強!兄弟,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你大膽地去做了,就對得起祖宗,對得起你大哥和我了!喬家若還是敗了,那就是喬家的命,我決不會怨你!可你要是不做,我和你在九泉之下的大哥,卻要怨你!」
第七節
致庸呆了呆,突然又道:「嫂子,假若我能讓喬家渡過難關,嫂子不要逼致庸一輩子都做生意。眼下景泰小,致庸接管家事責無旁貸;景泰一旦長大,致庸還是要把家事交還給他,回頭做我想做的人!嫂子千萬要答應!這件事致庸現在就想和嫂嫂約好。」
曹氏默默看他,點頭道:「兄弟,嫂子答應你,只要你能帶喬家闖過這一關,等景泰長大,我還是讓你去讀書,做自己喜歡做的人!嫂子決不食言!」
「謝嫂子!」致庸單膝跪下行了一禮,不待曹氏攙扶,他已站起,神情開始顯得鎮靜和強大,接著又道:「嫂子,還有一件事。大哥和嫂子既然要致庸當家,從現在起,喬家所有的事致庸都要照自己的想法去辦,嫂子一概不得干預!」
曹氏長舒了一口氣:「兄弟,這個你放心!你大哥和我既然把喬家托給了你,就是信得過你。」她扭頭對曹掌柜吩咐:「曹掌柜,出去傳我的話,從現在起,喬家裡里外外大小事情全由二爺做主,一概不用再來問我!」
曹掌柜應聲而去。
致庸看著曹掌柜離去.身子晃了晃,道:「嫂子,致庸想一個人先去書房靜一靜」。
曹氏不放心地看致庸一眼.吩咐道:「長栓伺候二爺內書房歇息。」
長栓趕緊過來扶住致庸,致庸也不推卻,借著長栓肩上的力,腳步如灌鉛般走向書房。
好容易到了書房,長栓退下,致庸也不坐,來回踱步,最後停在孔夫子畫像前默立良久,半晌悲憤道:「先師,先師,莫非你早就知道我喬致庸今日要棄儒為商,前兩天才在夢中告訴我學而優則商?……莫非我喬致庸命中注定逃不過這一劫?」他嗟嘆了好一陣,忽又痛聲道:「喬致庸今日由一個書生化作一個商人,僅僅是為了大哥大嫂…… 他們含辛茹苦將我養大.喬致庸不能讓大嫂和侄子景泰流落街頭。大哥,你為何讓致庸走上經商這樣一條路,以前你不是這樣的呀……」
但四周靜寂,並無任何回答。致庸心頭一陣煩亂,乾脆躺了下去,不一會便又累又倦地沉沉睡去。
只一會兒,夢中的金蝶又翩然飛至,似乎在他身邊盤旋飛舞不止,睡夢中的致庸略一翻身,金蝶便翩然離去。致庸猛然驚醒,慢慢下床,直著眼呆怔了一會,兩行清淚潸然而下。有那麼一瞬間,夢中的金蝶似乎清晰可辨,觸手可及。
致庸突然大悟,拭淚哈哈一笑道:「罷了罷了!今昔何昔?喬致庸又是何人?莊周可以化作蝴蝶,我一個書生,又為何不可化作一個商人?莊周化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夢中,喬致庸化作商人,豈知就不是身在夢中?……既然是在夢中.我為什麼一定要這麼認真?哈哈,為什麼就不能高高興興地把這個夢做下去?」
他臉上的悲情消失,變成了一種奇異的快樂,忍不住閉目念白道:「妙哉妙哉!莊周化作蝴蝶,依然是莊周;喬致庸化作商人,還是喬致庸。喬致庸就是變成商人,也會是個好樣的商人,哈哈哈……」
喬家一干人大多在門外守著,先是因他睡覺而皺眉.等到他縱聲長笑,曹氏再也忍不住,喝令長栓闖進去。
一進門,長栓被致庸的神情嚇了一跳,急道:「二爺,您您您怎麼了?」
致庸身子一晃,猛醒過來,自語道:「啊,是的,我醒了!不過是夢是醒,誰又真能說得清?」說著他又大笑起來。
曹氏再也克制不住內心的緊張與彷徨,也進了書房,致庸見她進來,突然一驚,接著呆呆地盯著她。
曹氏心中大慟,暗道:「完了,完了,家中剛去一個,接著又瘋一個,這個家是徹底完了。」她望著如夢中般的致庸,厲聲喝道:「二弟,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