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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才突然開口道:「東家,我要是告訴你,這件事既不是哈大人提出來的,也不是李大總管提出來的,上竿子找人家說這事的是我,你信嗎?」
致庸大驚:「茂才兄,我萬萬沒有想到,你竟會背著我干出這種事情來!」茂才轉身就走。
曹掌柜忍不住道:「也不是孫先生非要這麼於,那日哈大人幾句話就把我們打發了,說是先讓我們和李大總管商議。一頓飯吃了幾個時辰,人家的意思就在喉嚨口,就是不先說出來,孫先生是不得不說。東家,您想想,若不是這樣,只怕您最初替哈大人上繳的三十萬兩銀子,眼下就收不回來了!」
致庸一怔,立時什麼都明白了。
這邊茂才看看致庸,又拱拱手道:「東家,且不說哈大人和李大總管本身就是這個意思,若沒有,我也會勸他們這麼幹,因為我認為這是最安全、損失最小的做法。當日我們商議好不讓你去,就是知道你不會答應。現如今不管你答應不答應,事情都無法挽回了!主意是我出的,事情也是我辦的,和曹掌柜無關,你要不答應,我就只有另謀生路,辭號!」
此言一出,致庸忍不住回頭激動地望著茂才,大聲道:「茂才兄,你這是在逼我!」
曹掌柜趕緊勸道:「東家,孫先生這麼做,也是好意,想幫東家把這件大事做成。這事可不能全怨孫先生,孫先生找我商議時,我也是點了頭的。東家,您想想,『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若非如此,事情如何能進展如此順利,且讓哈大人這般捧場?」
致庸半晌痛苦道:「怎麼,這世道果真如此?與官府做生意不出銀子,真的一件也做不成?」
曹掌柜進一步勸解道:「東家,我這裡也勸您一句,東家為了實現匯通天下的宏願,為了替朝廷重新疏通南北銀路,千里萬里,九死一生來到嶺南,難道就因為這樣一件事,讓自己前功盡棄?而且事情已經不可挽回了,除非東家從這裡撤莊。不,就是您想撤莊,哈大人也不會幹的,他可能根本不會讓我們平平安安地離開廣州。和匯通天下比起來,東家今日受一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麼?如果東家執意不肯,我這個大掌柜也不做了,我跟孫先生一起辭號!」
致庸久久佇立,無比痛苦道:「曹爺,茂才兄,如果我在這件事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今天起,我就不會再覺得自個兒是乾淨的了,我喬致庸也成了個和貪官同流合污的人!」說完,他憤然轉身走出去。
致庸在這件事上始終不肯原諒茂才,但卻無可奈何。茂才卻越發不管不顧,許多大事他說了就算,最多和曹掌柜交代一下,也不和致庸多說。這段時問,致庸乾脆什麼都不問。
喬家北方的銀兩終歸有限,所以有相當一部分官銀還是要由南方北運。好在武昌城已在官軍手中,茂才於是決定廣東廣西的銀子由西江過靈渠,入湘江,經武昌北運;江西的銀子先由旱路到湖南,經湘江北運;至於湖南的銀子,則直接經湘江北運。由於利益相關,哈芬答應沿途派兵保護銀船銀車。
茂才和曹掌柜商量,自己先回茶山,在那裡等候接應江南各省官銀上了旱路,再和鐵信石一起前往北京。
曹掌柜是第一次見識茂才的手段,事情雖多,竟被他安排得井井有條。
致庸打算等此地大事一定,便攜長栓直接北上,曹掌柜則要回祁縣去,照料總號和潞州的生意。很快就到了要各自上路的日子。臨行的前一天晚上,曹掌柜特意安排了一桌酒,盼著致庸和茂才能夠和解。
不料一場酒喝下來,致庸和茂才都沒怎麼說話。
茂才灌了不少酒,感覺要醉,吃到後半局便提前告退,卻聽致庸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茂才兄.我剛剛聽說,哈大人對你十分欣賞,說要請你出山,做他的幕僚,有這事嗎?」
茂才一怔,微微變色,搖頭道:「啊,沒有!這是哪裡話!」
二人對視了一會兒,致庸突然將目光閃開。茂才一笑,借著酒勁唱著《胡秋戲妻》出了房。
第二天茂才先上路,到了碼頭,他也不說話,只衝著致庸和曹掌柜拱了拱手。
曹掌柜有點擔心,道:「孫先生,此去千里,你又要料理茶山上的事務,又要接應江南的銀船,忙得過來嗎?」
茂才淡然一笑,道:「一些區區小事,忙不了孫茂才。」
致庸一直默然元語,這時突然道:「茂才兄保重!」
茂才看了看他,目光中微露真情,道:「東家,此次廣州辦理官銀匯兌一事,你的聲名已經震動了大半個中國,但世間事禍福相倚,只盼你精華內斂,小心行事,多多保重!」說完也不等致庸回答,轉身上船。
船行許久,致庸才突然道:「曹掌柜,你不覺得,到了這會兒,我不像個商人,他才真像個商人嗎?」
曹掌柜聽了一驚,揣摩不出東家的意思,也不好搭話。
長栓在後面喊:「好了好了,孫老先兒也走了,東家您也犯不著跟他慪氣了,說說,這兩天我們幹什麼去?」
致庸大聲道:「幹什麼去?看海去呀!當年王協老先生北上大漠南到海,今天我們也做到了,為什麼不去看海?明天我們都去看海!」
第三十二章
第一節
致庸一行長途勞頓,總算如期到達了京城大德興茶票莊,一到那裡,聽到的各地消息便著實令他振奮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