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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高瑞學著大人樣兒沖他們拱拱手,笑嘻嘻地走過來。
致庸眯著眼睛笑道:「高瑞,你真來了?怎麼來的?」
高瑞調皮地一笑,道:「用你教我的辦法來的呀!」
致庸詫異道:「我教你的辦法?我教你什麼辦法了?」
高瑞道:「昨夜你不是告訴我,願意跟你走,我就有辦法,所以我想了一晚上,最後決定偷跑出來!」
致庸回望茂才大笑。
茂才也喜歡高瑞,點了點頭。
眾人都笑,只有長栓不樂意地噘噘嘴,暗暗嘀咕道:「這個野孩子!」
「那好啊,跟車走吧!」致庸笑道,高瑞聞言歡喜地雀躍起來。
可剛要走,忽聽致庸又說:「不行!」
高瑞聞聲大為緊張,眾人也不解地看著他。
致庸看著高瑞沉吟道:「昨天我還對劉黑七的人講,人過留名,雁過留聲,今天我從這個店裡帶走了高瑞,應當跟店主講明。我們商家不做事便罷,只要做事,就該光明磊落,堂堂正正!」說著他調轉馬頭就往回走。
高瑞鬆了一口氣,嘻嘻笑著也跟了上去,長栓不樂意地對高瑞低聲喝道:「都是你鬧的,走這麼遠了又要回去!」
回到客棧,店掌柜絲毫不生氣,反而高興地撫摩著高瑞的頭道:「你這孩子有福氣,碰上了喬東家這樣的貴人,我也就放心了,哪裡會攔你呢?跟喬東家去吧,好好學生意,只是一輩子都別忘了,是喬東家把你從我這個小店裡撿出去的!」
高瑞嘻嘻笑著,乖巧地跪下磕了三個頭,弄得店掌柜眼睛都有點紅了。
致庸掏出一錠銀子笑道:「掌柜的,我不能白白從你這裡帶走一個人,這一錠銀子給你,再雇個燒火的吧!」
店掌柜哪裡肯收,推託了半天,致庸只好作罷。
他們一路前行,白日拼命趕路,晚上則一直小心翼翼,嚴加看管。
來到殺虎口稅關,眾人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前方就是包頭了,而且從這往後基本是一馬平川的官道,對於夜裡有強盜來劫銀車的擔心也可少了幾分。
致庸依著張媽的託付,幫她在亂石崗墳堆做了祭拜。想著幾百年來山西人走西口的艱辛與執著,眾人都有點唏噓不已。
第三節
崔鳴九比致庸早幾天出門,已經到了包頭達盛昌。東家邱天駿見面後自是將他好一陣數落,弄得他很是灰頭土臉。
兩天後的一個大清早,崔鳴九還沒有起床,就被邱天駿派來的夥計叫起。
崔鳴九一路小跑,到了東家書房內,只見邱天駿面帶慍色,臨窗站立。
邱天駿五十來歲,下巴留著半長不長的髯須,相貌頗為儒雅,倒像個讀書人,乍一看身上還略帶點官氣,但他卻是生意場上一個極厲害的角色。
崔鳴九一進門便小心問道:「東家——」
邱天駿哼了一聲,指指桌上的一封密信。
崔鳴九看到那封信臉色一變,顫著手拿起匆匆瀏覽了一遍,接著大驚道:「怎麼,這回喬致庸銀車裡,拉的又是石頭?」
邱天駿沒回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崔鳴九退後,拭汗道:「東家,我沒把事情辦好!」
邱天駿忍不住訓斥道:「瞧你辦的這些事,誰讓你辦的?一個大商人,和劉黑七這樣的強盜有勾連,事情傳出去,我達盛昌名聲何在?我邱某人顏面何在?你大概沒料到這封信竟然是我先拆的吧?」
崔鳴九大氣也不敢出,乖乖地聽著。
「就你和劉黑七那兩下子,喬致庸早就料到了!你……」邱天駿越說越氣,這時門外陸續到了其他幾個掌柜,邱天駿跺跺腳,暫且把這件事情打住。
幾位掌柜陸續落座。
邱天駿環顧一圈道:「喬致庸已經過了殺虎口,一兩天內就會進包頭。你們都替我想想,喬致庸到了包頭,他會做什麼?怎麼做?」
幾位掌柜都道:「我們先聽崔掌柜介紹吧,除了崔掌柜,這喬家小輩大家誰也不知底細啊!」
邱天駿看崔鳴九,崔鳴九擦擦汗,大致介紹了一下喬致庸的情況。
二掌柜聽了一會道:「東家,想來這喬致庸年輕氣盛,聽說眼下手裡又有了陸大可的銀子,一定會想到要與我們達盛昌斗下去,反敗為勝,他決不會輕易認輸。」
邱天駿沉吟道:「你是不是想說,他會仗著有銀子,把這個高粱霸盤接著做下去?」
崔鳴九瞧瞧這兩人,小聲嘀咕道:「這可能嗎?爭做這個高梁霸盤,已經讓他們吃夠了苦頭,他還會接著做?」
邱天駿深思了一會,突然道:「不,二掌柜說得對,喬致庸不是有可能接著做這個高粱霸盤,而是一定會接著做。」
三掌柜道:「一定會?這有什麼道理?」
邱天駿笑笑道:「你也跟了我不少年了,告訴我,對一個商家來說,什麼最要命?」
三掌柜張口便道:「銀子、貨品、信譽。」
邱天駿捻須點頭:「說對了,不過對於達盛昌和喬家這樣的商家來講,上面三者的次序要顛倒過來。」
幾個掌柜齊聲道:「顛倒過來?」
邱天駿有點不耐煩地看著他們,道:「喬致庸一定比你們清楚,眼下喬家復字號在包頭缺少的絕對不是銀子,他們現在感覺到的最大威脅是信譽的缺失。一個商家沒有銀子要完蛋,可沒有了信譽,有銀子也要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