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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中的夥計雖不敢進來,可大多堵在門口,屏息等候致庸的決斷。
只見致庸閉目良久,終於開口冷冷道:「我們不撤!」
「不撤?!」李德齡頓時臉色蒼白。致庸振衣而起,大聲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這如今國都要亡了,我一個大清的臣民還能走到哪去?你們要走就走,我不走,我要留下來保衛京城!」
門忽然「哐」地一下被門口的夥計們擠開,為首的幾個差點跌進屋內,看了致庸一眼,又慌忙退了回去。
李德齡上前把門關好,勸道:「東家,我們只是些生意人。為了打長毛,我們年年納捐,月月納捐,可是長毛軍沒有被剿滅不說,他們還要打到北京來了!要是大清國不保,那是朝廷和王公大臣們無能,不干我們的事!」
致庸雙目圓瞪,大叫起來:「錯了!若是大清國亡了,你還開什麼茶票莊,做什麼生意!對了,打聽過沒有,北上的到底是哪一路長毛軍?」
他話音剛落,門外二掌柜探進一個腦袋:「東家,我剛剛聽說,是長毛軍的北伐部隊,領頭的是個挺有名的大將,竟然是你們山西人,叫什麼劉黑七!」
致庸大驚,盯著二掌柜問:「真的是他?」
二掌柜有點怕他的目光,趕緊點頭。長栓想說什麼又忍住,只是緊張地盯著致庸。
致庸忽然仰天大笑,半晌,自語道:「若是這個人來,我更不能撤了!我和這個人有約!」
李德齡臉一下白了,小聲問:「東家,您說啥呢,您沒喝酒吧?」
致庸不滿地看了他一眼:「我喝什麼酒?這個劉黑七,我和他真的有約在先!他要是真能打進北京城,我得請他喝酒!」
李德齡大驚失色,對二掌柜使一個眼色。二掌柜嚇得一哆嗦,回頭把門外的眾夥計轟走。
這邊李德齡顫聲道:「東家'網0才的話您可不要亂說。您什麼時候認識這個大匪首的?要是叫官府的人聽到了……」
致庸很不以為然:「聽到了怎麼著?我就是認識他,還是老相識呢。」
他大致說了一下和劉黑七的交往,接著道:「前年去江南販茶,茶船北返的路上,我、孫先生、長栓在武昌城下被一群土匪劫了,差一點沒砍頭。正是這傢伙及時趕到,救了我們的性命,我讓他跟我走,他不但不肯,還和我打了賭,說他們一兩年內准能打進北京。我說不能,他們說能,沒想到他還真打過來了!氣死我了!」「東家,原來您真認識這個劉黑七?還和他打過賭?」
二掌柜有點害怕了,說著話,人還往後躲了躲。
致庸大笑道:「你甭怕,我根本就不信長毛軍真能打進北京!我當時對他說,他要是真能打進北京城,我就服了他,請他喝酒!」
屋裡的人都白著臉不說話。
致庸呆了一會,神情慢慢沉重起來:「當初只是一句玩笑話,沒想到這個人還真帶兵殺向北京來了!」
李德齡嘆口氣:「東家,劉黑七殺進北京,一定玉石俱焚。我們不走,您就不怕他們殺了您,搶鋪子?」
致庸慨然道:「李大掌柜,你就忘了一句古話——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長毛軍真的打進北京,我一個小小的茶票莊豈會不完?房子能帶走嗎?眼下到處都是亂兵暴民,你拉著銀車又能走多遠?反過來說,要是長毛軍打不進北京,大清國無恙,咱們的茶票莊自然也無恙。一動不如一靜。」
說著他朝外望望,下定決心地亢聲道:「是的,我不走,更何況我和劉黑七打過賭,即便為了守信,我也要留下!」
李德齡終於絕望道:「東家真要留下?」
致庸看看他,一笑道:「李大掌柜,你出去告訴眾人,願意走的,今天就可以讓他們離號,事情過後,若大德興茶票莊還在,他們可以照常回號;不願走的,就跟我一起留下!」
李德齡道:「東家,無論是鋪子還是銀子,說到底都是身外之物,您不可惜這些東西,也不可惜您自個兒的一條命嗎?」
致庸盯著他看:「李爺,到了這會兒,我仍舊不相信他劉黑七真能打進北京!」
一聽這話,李德齡和二掌柜不再勸說,對看一眼,嘆口氣走出去了。
第二節
雪瑛這段時間一直在北京住著,除了翠兒和趙媽,她沒帶什麼人過來。
胡管家在京城挑選的宅子,外頭看著不顯山露水,裡面卻別有洞天,雪瑛頗為滿意,已經誇過他好幾次了,這讓胡管家心中很是得意,雖然在他眼裡,這位東家實在太難伺候了。
何家的典當行由雪瑛請來的那位盛掌柜掌控著,一段時間下來,業務倒也風生水起,頗為紅火。但是除此之外,這位東家的種種舉動都透著瘋狂和古怪。
她先後暗中聘了江西籍和安徽籍的兩位掌柜,斥給大量的資金,參與武夷山茶業和蘇杭及潞州絲綢業的競爭,以驚人的價格擠壓喬家在當地的生意。這兩位掌柜就像雪瑛住在北京一樣神秘,對外一直自稱是東家,何家也只有兩三個人知道他們。
這還不算,這幾日喬致庸回到京城,攜著代匯江南四省京餉的業務,聲震全國。雪瑛私下立刻回應,計劃聘一個非山西籍的掌柜進軍票號,欲與喬家一決高下。
這個決定只能讓胡管家暗中叫苦不迭,因為除了典當業以外,茶葉和絲綢業按這種方式和價格競爭,擺明了要大虧;至於票號,只怕風險更高。但雪瑛似乎卯足了勁要和喬家過不去,鐵了心非要做不可。胡管家向來怕她,只勸了幾句,便閉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