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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之洞點點頭:「請便!」
他坐下來,立刻有夥計恭恭敬敬地端上茶來。
張之洞喝著茶,突然發笑自語:「我只是為了試一試才來,若這件事成真,那就越發可笑了!」
架子上的自鳴鐘帶著點自嘲,「噹噹」地響了起來。
致庸和李德齡快快走出來拱手道:「張大人請了。」
張之洞一驚,也站起拱手:「失敬,原來你就是東家。」
致庸笑著點頭:「在下正是山西祁縣商人喬致庸。」
張之洞哈哈大笑:「奇遇,奇遇,張之洞回京這些天,真是開了眼界。」
他上下打量致庸,接著道:「早就聽說過山西祁縣喬家堡的喬家,只是沒想到喬東家竟如此年輕。不過,喬東家,下官有一事不明。此事不說清楚,下官還是不敢借這筆銀子。」
致庸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張之洞沉吟道:「你與我只有一面之緣,別的票商害怕我還不了他們的銀子,你就不怕?」
致庸聞言大笑:「大人,致庸願意借給大人銀子,是因為昨日親耳聆聽了大人的高論,明白了大人的胸襟。大人有志於撥亂反正,救萬民於水火之中,將銀子借給這樣一名官員,致庸深感銀子借對了人家。以後大人若是還不了我銀子,那也是我命該如此,與大人無干!」
張之洞久久看他,突然變色,搖頭起身就要走。
李德齡連忙道:「哎大人,您怎麼話也不說就走了?」
張之洞連連擺手:「這銀子我不借了!」
致庸笑道:「大人,不借也行,可說明白了再走也不遲啊。」
張之洞回頭道:「喬東家,你是個商人,行事卻不像個商人。一個商人行事不像個商人,其中必然有詐,這銀子我還是不借的好。」
致庸一聽樂了:「大人,致庸還有一句話,大人聽了,就知道致庸借出去這筆銀子,其實仍有所圖。」
張之洞點點頭:「對,這樣你才像個商人,才不讓我覺得害怕,說吧。」
致庸道:「大人,致庸是個商人,當然圖的是利。今天借給你十萬兩銀子,不是想讓大人到期本利還清,而是想和大人套一份交情。大人現在是三品大員,照朝廷的規矩,不出三年,大人就會外放,那時你就是封疆大吏。若大人那時還是還不上敝號的銀子,在下但求大人能讓敝號在你那開一家分號,幫大人料理官私一應銀錢事務,就當大人你還了我的銀子,如何?」
張之洞久久注視著致庸:「喬東家,眼下兵荒馬亂,商路不通,商人大都做不成生意,你為何還要擴張票號?」
致庸輕嘆一口氣:「大人對我票號業還有所不知,正是因為眼下南北阻隔,商路不通,銀車不能自由來往,致庸才覺得應當大力擴張票號。有了票號,天下商人靠信用就可以做生意,南方的銀子可以不必北上,北方的銀子也不用南下,這不就既疏通了銀路,又疏通了商路?」
這一席話說得張之洞立時對致庸刮目相看:「喬東家,下官一直認為京城乃天下商人藏龍臥虎之地,一定有了不得的人物,可我一直沒有遇到,不免遺憾。今天可算彌補了這份遺憾。喬東家年紀輕輕,竟有這樣的眼光,下官實在佩服!」
致庸連稱不敢當,張之洞接著沉吟半晌,終於道:「好,這筆銀子我借!你的條件我也答應!」
致庸笑了笑,做一個手勢,夥計立刻遞過一個早已經做好的摺子。
張之洞接過來一看,十分驚訝。他心中一動,拱手道:「喬東家,你方才的話倒也提醒了下官……我若是幫你想到了一條發財之路,同時又能大力擴張票號,就不算白借你的銀子了!怎麼樣,想不想聽?」
致庸大喜:「大人有話請講。」
張之洞點點頭:「這裡不方便,有方便的地方嗎?」致庸朝內室一指:「大人請!」
進了內室,張之洞坐下便道:「喬東家,如今長毛軍占據長江一線,遮斷了南方各省向京城解送官餉之路,朝廷正在著急。喬東家若能在此時派出幹練之人到南方各省設莊,替各地官府向朝廷匯兌銀兩,就解了朝廷和各地官府的大難。到那時,只怕貴號可以大把賺錢了……怎麼樣.我這條發財之計,頂得上你的十萬兩銀子吧!」
致庸聞言大喜不已,一拍腦門子:「不錯!去南方各省設莊,既幫朝廷疏通了銀路,又擴張了票號,真是一箭雙鵰!」
說著他就要跪下,張之洞急忙將他扶住:「別別,我這會兒還沒補上官呢,仍舊是個老百姓,你不用下跪!」
李德齡也在一旁激動道:「張大人,你這條發財的門道,還沒對別的票商講過吧?」
張之洞哼了一聲:「別的票商不願借給我銀子,我當然沒有機會對他們講。喬東家真要去南方各省設莊?」
致庸重重點頭。
張之洞笑道:「既是這樣,我就在這裡幫你們寫幾封信給南方幾省的督撫。看我的薄面,他們應該會讓你們進門的,不過進門之後怎麼和他們攀交情,那要看你自己了。另外,剛才說的是玩笑話,你的十萬兩銀子,張之洞總還是要還的!」
致庸一愣,兩個人哈哈大笑了起來。
張之洞到了半下午才走。送走張之洞後,致庸站在門口,捏著那幾封信激動地對李德齡道:「李大掌柜,我要馬上寫信回祁縣,讓曹掌柜親自帶上他招募的票號人才,去廣西、江西、湖南各省設莊!我自己則帶人去廣州那裡設莊!這樣的商機稍縱即逝,我大德興茶票莊一定要捷足先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