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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才勸慰道:「東家,石東家地下有知,一定會明白你的心的!」
致庸站起拭淚道:「茂才兄、高瑞、顧掌柜,你們也祭一祭。」
三人依次上前致祭,顧天順面帶慚愧。
致庸望著天邊夕陽下血般的浮雲,痛聲道:「茂才兄,高瑞,你們倆幫我記住這事,回去就派人去石東家的老家,看他家裡是否還有親人,找到了就接到喬家去,好好地替他們撫養,這家人的事,我們要管到底!」
茂才、高瑞連連點頭。
致庸看著羞愧的顧天順道:「顧掌柜,希望復盛公都記住這個教訓,回頭我讓柜上支些銀子,你找人把石東家的墳塋好好修修,每年的清明節和寒食節,都不要忘了派人到這兒祭掃。」
顧天順低聲應了。
下山時,致庸遠遠地看見在山下車邊默默等候的鐵信石,心中陡然一動,站住低聲問高瑞:「高瑞,你剛才說石東家老家是哪裡人?」
高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回道:「雁門關。」
致庸疑心頓起,然而一路走去,直到上車前後,他一直仔細觀察鐵信石,卻見他神態平靜,並無半點異常。
不但致庸沒有看到,也許誰都沒有看到,在馬車啟動的一瞬間,鐵信石突然回頭朝山中一望,一時眼中哀情畢露。
當夜,致庸叫來馬荀,詢問范相與一事的處理情況。
馬荀稟道:「東家,事情是這樣的,這位姓范的相與去年借了我們一千兩銀子做皮貨生意,他不像東家去見的那位相與,是家裡遇上了災禍。」
致庸看他一頭汗,笑著遞過一碗茶:「慢慢說,別急!」
馬荀接過茶喝了一口,道:「東家,這個人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他看著別人做皮貨生意賺錢,自己也干,又不懂得其中的奧妙,結果進了高價,賣了低價,又讓人騙了一回,一千兩銀子不到半年就打了水漂。這會兒生意也不打算做了,後悔得直想撞牆!」
致庸點點頭:「你是說,要他還銀子,是不行了?」
馬荀看著致庸,帶點小心道:「不,東家,我覺得這位相與還是個實誠人,他對我說,他家裡也不是一無所有,他家還有幾間臨街的鋪面,一處宅子,十幾畝地,加起來肯定值不了一千兩,但也就這麼多,他想把這些全作價賠給您,他說可以虧別人,卻不能虧喬東家這樣厚道的東家!」
致庸一驚,失望道:「馬荀,你把他們家的房子、地都收回來了?這人現在已經做不成生意了,家裡再沒了地,沒了房子,日子怎麼過?」
馬荀囁嚅道:「東家,是他自個兒覺得,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誰讓自個兒把生意做賠了呢!」
致庸有點急了:「你這個馬荀,怎麼能這麼辦事!古人是怎麼說的?耕者為食,織者為衣,經商者為的是致富。我們是為了致富才經商,可不是為了扒別人的皮!」馬荀
「噗嗤」一笑:「東家,有您這些話,我心裡就踏實了……」
致庸反問:「怎麼,你沒說實話?」
馬荀道:「東家不是讓我去辦這件事嗎?我想了想,這個人生意已經做賠了,再沒有房子和地,一家人就沒有活路了,我就大膽替東家做了主,這一千兩銀子,不要了!」
致庸吃驚地看他,又看茂才。
馬荀一下有點慌了:「東家,我是不是把事情辦錯了?」
致庸突然哈哈大笑:「馬荀,事情辦得好!不僅是辦得對,而且有膽量!」馬荀撓撓腦袋,想了想又笑道:「可我還是收了他的鋪面!」
致庸眉頭一皺。
茂才在一邊圓場:「東家,你甭急,聽馬荀說完。」
致庸點頭,馬荀看看他,趕緊道:「哎東家,收鋪面的事,不是我提的,是對方主動提出來的,我一說這一千兩銀子不要了,他當即就跪下給我磕頭,說『喬東家太好了,他有情我有義,我有了這一回的教訓,這輩子也不想再做生意了,留著那幾間鋪面也沒用,你就幫喬東家把我的鋪面收了,就算我沒有白白地虧負喬東家一千兩銀子』。東家,這是他的原話,他還領著我去看了他的鋪面,其實就是三問破草房,屋頂漏著天,別說一千兩,一百兩銀子都沒人要!可我想了想,還是替東家收下了!」
致庸笑起來:「為什麼?」
馬荀也笑了:「東家,我聽我師傅說過,當年貴發公在包頭創下喬家基業時,今天的十一處鋪面差不多全是這樣從破了產的相與手中收下來的。破草屋沒關係,把它扒了重蓋,就是一處好鋪面!」說著說著,馬荀又不安起來:「東家,我是不是太自作主張了?」
致庸心情大好,回頭看茂才。茂才也點頭,旱菸鍋敲得托托直響。
致庸拍拍馬荀的肩膀:「好馬荀,我沒看錯你,這件事你辦得不錯,就照你說的辦法去辦。」
馬荀點頭笑笑,磨蹭著一時沒走,欲言又止。
茂才笑道:「馬荀,想說什麼就說。」
馬荀猶豫了半天,鼓足勇氣拿出一封辭呈:「東家,我也要辭號!」
致庸大驚。
馬荀囁嚅道:「對不起了,東家。」
致庸忍不住問:「有人委屈了你?」
馬荀支吾起來。
致庸急道:「到底為什麼,竹筒里倒豆子,稀里嘩啦!小胡同趕豬,直來直去!痛快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