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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掌柜擔心地看一眼致庸。陸大可欲起未起,裝糊塗道:「啊,你是喬致廣,你還這麼年輕呀?」
侯管家忍住笑道:「東家,不是致廣東家,是致廣的二弟致庸東家,眼下是他在喬家管事了!」
致庸眼一眯,這時他已經認出陸大可就是太原府賣玉環給他的那位東家。瞧著陸東家今天唱的這齣戲,他心中有點明白,但仍不動聲色,繼續道:「陸老東家,家門不幸,我大哥不幸去世,致庸年紀輕,剛剛接管家事,還望老東家看在兩家多年做相與的份上,多多關照!」
陸大可哼哼道:「好說好說……喬致庸,你今天上我家來,不是專門看望我這個快死的老頭子吧?」
致庸微微一笑道:「陸老東家,致庸今日前來,實在是有難言之事,不過……」
陸大可哼哼聲更大了:「有難言之事?你不會是來找我借銀子的吧?」
致庸索性直言:「陸老東家猜對了,致庸今日前來,正是想請老東家周濟一二!」
他話音未落,就見陸大可一骨碌起身,接著一手捂頭,大聲呻吟著對侯管家說:「老侯.剛才來的那個要債的走了沒有?要是他還沒走,我還得趕緊躲躲去。」
說著他看也不看致庸和曹掌柜一眼,便「哎呀」著朝內室走去,一邊叮囑道:「老侯,我仍舊躲在後頭馬棚里,你們都不要告訴他們去那兒找我啊!」
致庸沒料到陸大可竟然能唱這麼一齣戲,又好氣又好笑,和曹掌柜失望地互視一眼,起身告辭。
看著他們怏怏離去,陸大可又從內室走出,猛然將頭上的膏藥揭掉,「哼」一聲道:「什麼年頭,我還想找人借銀子使呢!」
這邊繡樓上的玉菡突然將自己的手指頭扎了一下,「哎喲」叫了一聲。
明珠看她,卻不敢出聲。
玉菡將指頭含在嘴裡,半晌,放下手中的繡繃走下繡樓。
客廳里,陸大可等侯管家送客回來後放鬆地問道:「怎麼,他們走了?」
侯管家嘆息道:「東家,我剛才聽喬家曹掌柜說,這回要是借不到銀子,喬家就真完了,喬家包頭的十一處生意要破產還債,喬家在祁縣、太原、京津兩地的六處生意也要被水家、元家瓜分,就連他們家的老宅,達盛昌邱家也打算花八萬兩銀子頂走呢!」
門外玉菡剛巧聽到這席話,一驚站住,臉色發白。
陸大可也透著涼氣直嘬牙花子:「你是說,這喬家人馬上就要流落街頭?」
玉菡再也忍不住,推門走了進來。
陸大可看看她,拉長聲調道:「玉兒,是你啊,有事嗎?」
玉菡看看侯管家,侯管家會意離去。
「爹,剛才喬家真是來借銀子的?」玉菡也不看父親,一邊在屋裡走.一邊問。
陸大可心中好笑,表面正色道:「不錯,不過我沒借給他們,一個小毛孩子……」
玉菡急著打斷他:「爹,喬家在別處還能借到銀子嗎?」
陸大可「哼」了一聲道:「據我看,他們借不到」
「為什麼?」玉菡又吃了一驚。
陸大可咧咧嘴道: 「為什麼.你爹是有名的山西第一摳,他們明知在我這兒借不到銀子,還要來我這兒撞牆,那就是說他們別處都去試過了,沒有人借給他們!」
玉菡背過臉去,眼中不覺溢出淚花道:「爹.我剛剛聽侯管家說.喬家這回要是借不到銀子,一家人就要流落街頭,是嗎?」
陸大可故作吃驚道:「這裡頭有你啥事兒,哎我說閨女,你不是……」
玉菡不覺責怪道:「爹.說啥呢。玉兒雖說生在商家,可自小也念過《女兒經》,知道女孩兒的終身大事要由父母做主……我是可憐喬家,他們是商家,我們也是商家,喬家有這樣的一天,保不准我們陸家也會……」
「給我住嘴!小孩子家的,胡說什麼,也不怕犯了忌諱!」陸大可勃然變色。
玉菡瞅瞅父親,含淚道:「爹,女兒雖然讀書不多,可也知道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道理。喬家眼下正在危難中,您伸手幫他們一把,他們就能挺過這一關,一家人就可以不因饑寒而死……爹,玉兒求求您為了我,做一件善事吧!」
陸大可深深地看她,沉思不語。
「爹,您就答應吧……」玉菡拭去淚花,現出笑容撒嬌道。
陸大可撓起頭來,玉菡接著哄他道:「爹,您要是做了這件善事,等到天冷我再給您織一雙厚厚的毛襪子,行不行?」
陸大可望望女兒,感嘆地說:「真沒想到,我陸大可一生心硬如鐵,生出的閨女心腸竟這麼軟。……哎我說玉兒,你既是心疼喬家,爹乾脆把你嫁到喬家,你願不願意?」
「爹——」玉菡大臊起來。
陸大可呵呵笑著道:「閨女,這可是你引的頭。你非讓爹借銀子給喬家,可你要是不嫁過去,我怎麼敢借銀子給喬致庸.萬一借出去收不回來呢?算了算了,剛才是爹給我閨女說笑話呢,你要是不願就算了!」
玉菡忸怩半晌,突然道:「爹,您要是非這麼想……那,我就聽您的!」
陸大可再次吃驚地望著她,突然扭過頭去。
「爹,您又咋啦?」玉菡見狀心中一驚。
陸大可慢慢回頭,深深地看著女兒,甚至想看到女兒心裡去,半晌正色道:「閨女,爹早就知道你喜歡喬致庸.就是不好意思說出來罷了。可我醜話說在前頭,你就是心甘情願嫁給喬家,我也不會借給他們銀子。我嫁閨女是嫁閨女,借銀子是另一碼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