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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庸聞言一愣。
茂才看出了致庸的失望,接著道:「怎麼.喬東家失望了?要是失望了,我還是走好了,不過我可是來過,因此在太原府欠你的人情就算還了,咱倆日後誰也不欠誰的了!」
致庸不覺好笑,想了想道:「茂才兄,既是這樣,我還不讓你走了!就讓你陪我!說吧,你想怎麼陪我?」
茂才又是哈哈一笑:「喬東家,我的話可是還沒說完,要留下我陪你也行,不過我話說到前頭,你要我留下陪你,是要付銀子的!」
致庸越發覺得此人好笑了,索性坐下來問道:「茂才兄,此話又怎講?」
茂才美美地呷了一口茶道:「喬東家,想我孫茂才,今年鄉試,又是名落孫山,家中老父.貧困無依,想來想去,只好痛下心,改弦易轍,走前輩落魄讀書人之老路,到商家來幫閒,掙幾兩銀子活命。不過祁縣空有這麼多大商家,我卻誰都不認識,想來想去只和你在太原府有過幾面之緣,哈哈哈哈,剛才我說要來陪你,還你的人情,那都是假的,你真要留下我,我就要銀子了!喬東家,這會兒知道隨便把人抬進來,不是好玩的事情了吧?」
致庸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突然嘆一口氣:「茂才兄如此高看喬家,致庸感動莫名,只是兄台來得不是時候!」
茂才微微一笑:「喬東家,這話怎講?」
致庸道:「若是過去,茂才兄肯放下身架,來喬家幫忙,致庸不知會有多麼高興;只是今日喬家正走背字,日落西山,氣息奄奄.朝不保夕,茂才兄難道沒有耳聞?」
茂才哈哈大笑:「喬東家有所不知,茂才活了半生,是天字第一號的背運之人。生於窮鄉,學於村儒,這是第一背;年紀小小,就中了秀才,贏得神童之名,便自以為萬事不足慮,天下不足為,時時輕蔑斯文,糞土王侯,被稱為太原府秀才中第一狂人,這是又一背;既得了一個狂悖之名,就不該還去科舉,既去科舉.就不該或在試卷上亂發荒謬之論,或束手束腳一味刻板於八股,於是一而再、再而三名落孫山,這是第三背;慈母早亡,自幼失怙,愛妻難產,一屍兩命,只撇下我與老父親艱難度日,這更是背中之背……喬東家,以我這樣一個背運之人,來投背運之主,不正所謂得其所哉嗎?」
致庸聞言不禁微笑起來.道:「蒙茂才兄不棄,致庸感激不盡,不知兄台自覺在喬家的生意里能做何事,能任何職.說出來也好讓致庸斟酌。」
茂才搭架子道:「這個嘛,生意我沒有做過,大掌柜我是不願做的。剛才我說過了,我在這裡,也就是每天陪喬東家說說話,下下棋罷了!」
致庸一聽便反問道:「這也是個要緊的位子,就是不知道孫先生一年想要多少酬勞呢?」
茂才毫不謙讓道:「想我孫茂才,自幼苦讀詩書,無論聖賢經典,天文地理,醫卜星相,琴棋書畫.皆通一二,只因科舉之路不通,才降價售於商家。啊,我也不是那太貪財的人,一年三千兩足矣!」
致庸聞言大笑:「孫先生.據我所知,今日讀書人,就是中了進士,補上一任縣令,一年的俸祿也不過百餘兩銀子,加上皇上獎賞的所謂養廉銀,也不過區區幾百兩,兄台要的這個數雖不是太多,但也頂得上好幾個縣令一年的俸祿了!」
茂才一笑站起道:「既然咱們談不攏這個,在下可就告辭了!」
致庸默默地看著他.一發起了逆反心理,上前攔住他,笑道:「茂才兄,既然你說到這兒,我還真不能讓你走!……好,咱們成交,只要喬家能過了眼前這一劫,重現生機,到了年底,我給你三千兩銀子!」
茂才擊掌笑道:「哈哈,痛快,我就知道喬東家不會為了區區三千兩銀子,不留下我這個可以陪他說話、下棋的閒人。行,我留下了!」
他重新坐下,捧起茶杯卻又放下道:「這茶也涼了,讓人換過茶,咱們下棋如何?」
「下棋?」
「對呀,這會兒劉黑七又沒來,喬東家讓人把喬家大院守得鐵桶一般,你我不下棋幹什麼?」
致庸越發對此人胸懷暗暗稱奇,當下道:「好,長栓,進來,給孫先生換茶。再把象棋拿來,我和茂才兄殺一盤!」
長栓進來,摔摔打打地去換茶,又將棋盤拿來,重重放在桌上。
茂才微微一笑,調侃道:「小兄弟,不習慣了吧,以後你要習慣這個,只要見我和東家在這裡,就趕快上茶!」
長栓氣憤地看他一眼道:「就你?哼! 走著瞧吧……」
致庸不悅道:「長栓,茂才兄是我請來的先生,以後休得無禮!」
長栓也不理,哼一聲,摔門出去。
茂才絲毫無憮然,擺好棋局與致庸廝殺起來。致庸漸漸沉入棋局,兩人笑語不斷。
外面長栓站著朝屋裡看,連連撇嘴。長順和曹掌柜聞聲走過來。
曹掌柜問:「長栓,東家這會兒幹啥呢?」
長栓撇嘴道:「和剛才來的那個瘋子下棋呢。」
曹掌柜嘆道:「這個時候,劉黑七隨時都能打進來,東家還有心思下棋,喬家還有什麼指望!」
長栓、長順對看一眼,也都搖頭。
室內致庸一把將棋子劃拉亂,哈哈大笑,站起道:「不下了不下了,你這人性子太溫,這樣下著沒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