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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塞外的風情畢竟與中原大為不同啊!」致庸和茂才一邊在街上逛著,一邊忍不住感慨。
茂才笑笑,把目光投向路邊曬太陽的幾位老人。致庸心中一動,徑直走上前去,深施一禮,與他們攀談起來。
致庸只說自己是山西來的客商,想跟復字號做些生意,出來打聽一下復字號的口碑如何。
這些老人閒來無事,七嘴八舌地講起來:「這復字號可不比從前啦,這年頭,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像當年復字號老掌柜喬貴發那樣,你買一斤胡麻油他給你一斤一兩的事,再也不會有了……」
一個老人說得起勁,將手中拐杖在地上敲得咚咚響:「告訴你,就這一陣子,連復字號賣的胡麻油都不香了,摻了假!」
旁邊一個老人附和道:「是這樣!昨晚上我兒媳婦還說呢,怎麼這復字號通順店的胡麻油一股子陳年棉籽油的味兒!」
致庸聽得又驚又怒,向幾位老人一躬到地。
剛要走,卻見一個老人趕上幾步拉住他又叮囑道:「年輕人,我多說一句啊,你跟現在的復字號做生意可要小心點了……」
致庸連連稱謝。
致庸怒沖沖地和茂才趕到復字號通順店時,偌大的店堂冷冷清清幾乎沒人,惟見一個無賴兮兮的夥計正和一位老人拉扯爭執。
老人一見致庸他們進來,趕緊道:「客官瞧瞧,這裡的胡麻油不香,我不願意買,這夥計就這樣扯著我。」
那夥計一點不怕,繼續扯著老人蠻橫道:「老東西,你胡說八道什麼呢,說我這麻油攙假不香,就是敗壞本店的名譽,我當然要揪著你理論。」
致庸氣極了:「還不放手?一點規矩都不懂嗎?」那夥計臉一橫:「你敢管大爺我?你是哪裡來的蔥啊?」
茂才喝道:「放肆,這是喬東家,叫你們掌柜出來!」
那夥計一驚,立刻鬆手,但仍悻悻然地打量著他們。
致庸滿臉通紅,回身對老人拱手道:「老人家,讓你受委屈了,在下是山西祁縣喬家堡的喬致庸,本店的東家。這個夥計剛才對你無禮,是致庸用人無方,我這裡給你賠罪了。」
老人心頗善,趕緊道:「哎喲,這可當不起。喬東冢,其實這位小兄弟也沒怎麼著我,你別責罰他。」
正說著,通順號的李掌柜趕了出來,一見致庸,嚇了一大跳,趕緊道:「東家,您來了?對不起,這張二狗是新來的……」
致庸不理,回頭對張二狗道:「你懂不懂規矩?客人來買東西,當然要貨比三家。你的貨不好,人家可以不買。你怎麼能這樣對待客人?你學過徒嗎?復字號里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夥計?你馬上辭號!」
那張二狗大驚,但仍很強硬地哼了一聲,轉身跑走。
老人看看這架勢,反而跺跺腳為張二狗求情:「喬東家,可別這樣,不能因為我一個老而無用的人,砸了那位小兄弟的飯碗!」
致庸回頭道:「老人家,家有家法,店有店規,怠慢您了,先請回吧!」
老人嘆息而去。
不多會兒,通順店的幾位掌柜和夥計都到了後堂。
致庸看看他們,道:「你們都給我聽著,這些日子全包頭的人都在講,喬家復字號通順店連胡麻油都不香了,現在你們給我一個說法!」
當下鴉雀無聲,幾個掌柜互相對看,眾夥計則低頭默然不答。
致庸哼了一聲:「你們不講也行,那我只好請你們全部出號。」
眾人聞言大驚。
致庸厲聲道:「你們以為是我砸了你們的飯碗?錯了,主顧是我們商家的衣食父母,你們把他們都得罪了,是自砸飯碗。」
眾夥計還是不說話,但內心動搖,齊齊地看著掌柜們。
二掌柜胡大海看看眾人,終於低聲道:「……去年店裡有一批棉籽油沒賣掉,我們幾個人貪圖小利,把它兌進了胡麻油里。這事是我和老胡、老趙、老馬幾個老人幹的,跟別人沒關係。該打該罰,東家您就看著辦吧!」
致庸盯著他道:「很好,其他人沒事兒了;你們幾個,今天就去柜上算帳出號。」
眾人大驚,紛紛開言請求放過他們這一回。
致庸絲毫不為所動,痛聲道:「他們把喬家復字號的老招牌做砸了,就該負責。通順號的油全部封存,等我想出個主意來再說!」
第五節
夜裡,致庸在復盛公內走來走去。茂才則在一邊默默地抽著旱菸,神情平靜。
致庸突然自嘲道:「你瞧瞧,我剛剛還在全包頭的相與面前說嘴,自己的店裡就出了事!」
茂才道:「這有什麼不好?要在包頭城中再立誠信第一的商規,正好從復字號內部開始!」
致庸一愣,叫了聲:「好!」臉色也好看多了。
「茂才兄,這事我來處理,這幾天你和高瑞出去訪一訪,看看復字號這些年到底做了多少違犯祖訓、不守店規,甚至欺行霸市、傷天害理的勾當,都給我記下來,我要和這些人算帳!」
茂才不動聲色拿出一本密帳:「東家,這事我已經讓我們帶過來的夥計做了,你看看吧!這些年,復字號各店不守店規、任用私人、店大欺客等弊端甚多,積習已久。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致庸接過密帳,快速瀏覽著,他把那本密帳摔在桌上,怒不可遏道:「茂才兄,現在我明白了,復字號為什麼會到今天這個地步。我們不能馬上走,不清理門戶,不先在復字號把誠信之風建起來,復字號就是躲過了今日的危局,明日還是要一敗塗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