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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不出潘為嚴所料,十餘日後,致庸在家中接到急報,山西巡撫胡叔純親自陪同左宗棠前往祁縣大德通總號,接著便準備親自到喬家大院拜會致庸。
接著又聽長栓憤憤道:「二爺,曹掌柜還讓我稟報東家,孫茂才近日升了官,調任太原府知府,成我們的父母官了。聽說等會兒還要和胡大人、左大人一起來呢!」
致庸一驚,心頭愈加翻攪起來。
當致庸在鼓樂聲中看到久違的左宗棠與胡叔純下轎時,不禁有了恍若隔世之感。
這時長栓又匆匆趕來附耳道:「聽說那孫茂才臨時決定不來了,哼,大概沒臉吧。」
一聽這話,致庸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想要訓他,又忍住了。
他定定神,向左、胡兩人迎了上去,躬身道:「兩位大帥光臨寒舍,致庸不勝榮幸,請!」
左宗棠上前一步,拉住致庸的手:「喬東家,你我襄陽府一別,二十餘年過去,左某垂垂老矣,喬東家卻風采依然,實在讓左某不勝唏噓。喬東家,左某今天是和胡大人一起求你來了!」
致庸心中感慨,面上卻平淡道:「哪裡,兩位大人才是風采依舊。兩位大人,請!」
左季高與胡叔純對視一眼,一時也不知道致庸的心思,點點頭,隨著致庸一同進了喬家大院。
落座後,左宗棠並無太多的寒暄,直接向致庸講起了當今的國勢。
同治四年阿古柏入侵新疆;同治六年在新疆自封為王,自立國號為哲德沙爾汗國,公然掛出奧斯曼土耳其帝國國旗。然而就在這時,朝廷內部卻爆發了大規模的「海防」、「塞防」之爭。朝中一些大員針對同治十三年日本國入侵台灣事件,認為東西邊防兩者「力難兼顧」,竟然在朝議中提出放棄西部,將所謂「停撤之餉」充作「海防之餉」,力保東部海防。
左宗棠講到這裡,聲音不禁哽咽起來。他含淚道:「海防自然也要緊,但塞防也絕不可放棄,所謂千里荒漠,實為聚寶之盆,哪裡是某些人嘴裡的茫茫沙漠,赤地千里? 想我西部萬里腴疆,難不成就在我們這一輩手中讓給強虜?收復新疆,勝固當戰,敗亦當戰,否則豈不成為千古罪人?喬兄啊,更可怕還在後面,因為不戰而棄,我們讓出去的不獨獨是這萬里的大好河山,此時停兵節餉,自撤藩籬,那虎視眈眈的沙俄與英吉利國定會乘機滲透,到時東西腹背受敵,我堂堂大清可真要面臨滅頂之災啦。」
這一席話聽得致庸血脈賁張,拳頭也不禁握了起來。
一旁的胡叔純繼續道:「左大人雖然力表異議,堅持收復新疆,但這是一場極艱難的戰事。不說別的,單單是糧草,依朝廷目前的財力,籌措起來就如登天一樣難啊!這百餘日,左大人頭髮幾乎都白盡了。」
致庸不再猶豫,他當即站起,奔進內室,取出那幅插了許多小旗的《大清皇輿一覽圖》,鋪在桌上,慨然道:「左大人,胡大人,但凡喬致庸還有一口氣,定當竭力協助左大人,完成收復新疆的壯舉。漢唐以降,多少人長途跋涉,遠赴絕域,才開闢出今日之疆域。祖宗遺業,豈能在我們這代人手中丟掉?致庸想好了,喬家可以包頭為基地,同時藉助陝甘兩地的分號,兩翼並進,保證西征大軍的糧草供應!」
胡叔純喝了一聲彩:「左大人,我說的沒錯吧!只要你到了喬東家這裡,聽到的一定是這種回答!」
左宗棠當下站起,顫聲道:「喬東家,我要代朝廷和天下人謝喬東家!
雖然二十餘年過去,我今天見到的喬東家,仍是當初胡大人向我描述的那位意氣風發之人!喬東家比許多所謂高居廟堂的要員識大體多了,所謂『新疆不復,與肢體之元氣無傷,收回伊犁,更是不如不收回為好』,實是謬論。我朝定鼎燕都,蒙部環衛北方,百數十年無烽燧之警,就是因為重新疆者所以保蒙古,保蒙古者所以衛京師。倘若新疆不固,則蒙部不安,非惟陝、甘、山西各邊時虞侵擾,亦必定牽累威脅京師,屆時國之心腹必無晏眠之日。季高必須一戰,但也不瞞你說,國庫空虛,無銀錢調撥,十餘年前這還是個肥差,眼下天下的大商家都避之惟恐不及,無人願接這個燙手的山芋。所以喬東家,眼下我就指望你了,否則平叛收復之事,仍是空談啊!」
致庸慨然道:「兩位大帥不要往下說了,左大人既然是為此等大事而來,想要致庸做什麼,致庸已經明白。銀子不成問題,糧草也不成問題,大帥說個數,致庸自去籌措辦理!」
左宗棠與胡叔純相視一眼,遲疑了好一會才道:「喬東家必有耳聞,此次軍餉數額巨大,況且萬里驅馳,戰事難料,也許可能速戰速決,但更可能曠日持久……」
左宗棠這個頗為爽快之人,一時間竟也說不下去了。
致庸聞言心中一沉,仍堅定道:「左大人但說無妨,致庸心意已決,聽大人說個數,只是想各種準備都更充分些。」
左宗棠不再猶豫,當即道:「頭一年二百五十萬銀兩是起碼的,往後也許三四百萬,也許五六百萬……」
眾人大吃一驚,一旁陪坐的曹掌柜忍不住朝致庸看去。
致庸倒吸一口涼氣,埋頭想了起來。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左宗棠和胡叔純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大約半盅茶的工夫,致庸站起,擲地有聲道:「兩位大人放心,兩百五十萬兩銀子的糧草致庸可以拿出,若戰事拖延,以後的軍餉致庸也可以想法繼續籌措。但有一件事,兩位大人要給致庸一句準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