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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庸大喜,說:「行,明天天亮就明天天亮,長栓,把馬趕快點啊!」
馬車更快地跑了起來。
雪瑛伸出一個手指頭在致庸額頭上輕輕點了一下:「瞧這瘋樣兒,真拿你沒辦法。」
致庸也笑了,拉過雪瑛的手說:「真是奇怪,我一看見你就捨不得,原先只想繞道瞧瞧你,可見了你之後就想帶你出來呆一會;等你上了車之後,我又想帶你去太原府,與你相伴的時間更長些,最好,最好,永遠都不分開呢。」
雪瑛大羞,又掙脫她的手。
致庸緊緊握住,深情地看著她。兩人四目相對,一時千言萬語,雪瑛慢慢低下頭去,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
半晌,雪瑛長吁了一口氣道:「快說吧,人家都愁死了!」
致庸一樂,拍著肚子說:「愁什麼?我知道了,你是怕我考不上?就我這一肚子八股文章,臭不可聞,騙他們個舉人,還不是綽綽有餘!真可惜這次不是殿試,考的也不是聖人之言;若是殿試,考聖人之言,我一篇錦繡文章做下來,當今聖上還不得給我點個狀元!」
雪瑛見他吹得起勁,不由得「噗嗤」一笑,接著卻又低頭不語。
致庸看出她有心事,連連追問。
雪瑛禁不住他問,眼裡溢出淚花,終於細聲道:「致庸,告訴你,我們家這幾年的日子你是知道的,我爹做什麼生意都賠,到如今窮得只剩下我這個閨女了!」
致庸一驚:「說什麼呢你!我姑父他不會……」
雪瑛點頭,聲音更低了:「我爹說了,現在他做生意沒本錢,一家人不能餓死,要把我嫁給一個有錢的人家,借點本錢開一家大煙鋪!」
致庸裝作很緊張地問:「真的?你呢,你答應了?」
雪瑛生氣地甩開他的手,致庸趕緊做念白狀安慰道:「罷罷罷,我說這位小姐,你也不要發愁。喬致庸今天去太原府鄉試,一眨眼就是舉人;好歹再熬熬,然後到京里應試,出門就是進士;中了進士,在下不但有資格做官,還有資格請大哥大嫂出面,到江家提親。」
雪瑛驚喜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說:「真的?」
致庸握緊她的手認真地說:「當然。只要姑父姑母不反對,這門親事就是板上釘釘,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喬家雖不是什麼大雷之家,可借給姑父幾千兩銀子做本錢,也不是難事。只是開大煙鋪,我不贊成!」
雪瑛大為高興,眼淚不覺流出,只好背過臉去,用絲帕拭淚。
致庸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趕緊推推她說:「雪瑛,你看,你看,外面多美啊!長栓,停車,讓我們下去遛遛。」
太原郊外,一片片野花、野草自由自在地沐浴在陽光下,鳥聲清脆可喜,幾隻金色的蝴蝶在大片的野生紫雲英間亦飛亦停,翩然起舞。
雪瑛開心得如同一個小女孩般雀躍:「致庸,瞧這裡景色多美,我覺得我今天來到了一個夢中曾經見過的地方!」
致庸略帶驚訝地說:「說得不錯。我也覺得,我在夢中到過這個地方!莊周夢蝶的地方,瞧這兒只金色的蝴蝶,我前兒還在夢裡見過呢!」
雪瑛笑他:「你又來了!請問這位大爺,你是莊周,還是蝴蝶?」
致庸嘻嘻笑著答道:「莊周不知自身是蝴蝶,蝴蝶也不知自身是莊周。」
雪瑛也樂了,如小時候般伸手在他頭上敲了一下道:「既然莊周都不知自身是蝴蝶,你這位莊周之徒,還是做山西祁縣喬家堡的喬致庸吧!」
致庸在她頭上回敲了一下說:「錯了,難道莊周就不是喬致庸? 喬致庸就不是莊周?天下有多少喬致庸,就有多少莊周;天下有多少莊周,就有多少蝴蝶之夢。」
雪瑛笑著打斷他:「好了,別胡說了!快告訴我,這些日子,大表哥大表嫂把你圈在家裡,你可把歷科墨卷、天下的八股文都吃進肚子裡了?」
致庸嗤之以鼻:「告訴你!我讀的是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雪瑛臉紅不語,跑向前去摘花。
致庸追上她,又一本正經地說:「好了好了,我讀的是這種墨卷,你聽好,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
他瞄瞄雪瑛入神的樣子,放聲大笑:「哈哈,就是說一個像你一樣美麗的女子,在城門洞裡等我。她非常愛我,卻不見我來,急得抓耳撓腮。」
雪瑛「呸」了一聲,惱道:「胡鬧,要考科舉的人,不好好讀五經四書,只顧看些閒書!」
致庸不管,握緊她的小手又開始背道:「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匏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說著他捧住雪瑛的臉,愈發深情款款:「你看,她的手如同柔軟的茅草一樣白嫩,皮膚的顏色如同凝固的脂膏,脖子又長又白,如同雪白的蠐螬蟲兒,牙齒雪白如同匏瓜的籽粒,她有知了一樣方正的額頭,蛾子一樣的長眉,她那媚笑的酒窩呀,那美麗的眼波呀,真讓我陶醉。妹妹,我背書的時候,千思萬想的就是你啊!」
雪瑛大為感動,輕輕偎依在他的懷裡,忍不住又落下了眼淚,哽咽著說:「致庸,不知為何我就是害怕!現在鄉試,再往後是會試、殿試,你真要中了狀元,京城有那麼多的達官顯貴、有財有勢人家的小姐,你還能回到祁縣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