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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安和也是充州人,只是他家沒什麼人了,內侍之間傾軋嚴重,我識得他時他被欺負得只剩半條命。在宮中最忌多管閒事,老奴自也不會犯這樣的錯,只是他迷迷糊糊說的卻是兗州話,老奴聽著免不了有些兔死狐悲之感。便將他救了下來,後來他感念老奴的救命之恩,常會偷偷的給老奴報個信,倒也幫了不少的忙。
他不識字。只能做些雜活,可人靈活。老奴偷偷教他識字,又教他在宮中的生存之道,不避諱的說,那幾年,我們兩個就是互相支撐著過來的,後來他有機會去侍候皇上,不,侍候太上皇,從一個末等內侍爬到大總管,喪良心的事做過,伏低做小更是常態,可對老奴,他始終如最初一般,就如他說,他是將老奴當成姐姐的。
後來老奴出宮,實在不想再和宮中有聯繫,便將一切的聯繫都斷了,最艱難時也未曾想過要去找他,人一輩子誰活著都不易,他那個位子看著風光,卻是連睡個覺都要睜半隻眼的,一晃眼,竟是有十好幾年未見了,卻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
這麼說來,那安和卻也是個知道感恩的人。
安和在她和阿佑面前賣好她不是不知道,他所圖的是什麼她也有過猜測,運作一番並非幫不上忙,只是覺得沒有必要罷了。
她管不盡天下閒事,也沒有那個心思打算。
阿佑雖然姓了聞,可用閹人…除非皇上將人賞下來,不然她可沒這膽子。
就不知那安和究竟是做何打算了。
“正好我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排安公公,既然你們是舊識,這事便交給你了。”
何嬤嬤起身恭敬的福了一福,“謝夫人。”
得了夫人的話,何嬤嬤馬上就去見了安和,她也想知道新君繼位,安和處境如何。
安和沒料到她會來得這麼快,忙站起來相櫻
“坐著,都這把年紀了跑上這一路能輕鬆?和我你還來什麼虛的。”
安和心底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在宮中沉浮一輩子,不敢和誰說上一句真心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要防著被別人算計,要小心猜度君王心意,生怕惹了嫌棄…
日日都是這麼過來的,平常也沒覺得如何,可見著比親人還親的人時,他才知道自己真的累了。
當沒看到他紅了的眼眶,何嬤嬤直接問出她最關心的問題,“太上皇待你可好?新君的大總管可有欺負你?”
“何姑,我不瞞你,我現在的情況比之前肯定是比不得的,不然我也不會謀求其他後路,但是想欺負我卻也沒那麼容易,新君在太子府時一直不大用內侍,就是現在對他們也沒有多倚重,他們的心思都放在如何討皇上歡心穩固自己的地位去了,哪有時間來對付我。”
“那你是打算”
對何姑,安和沒有一點隱瞞,點頭道:“天下能被君王賜姓的有幾個?更何況聞大人和皇上交情非同一般,我原本是想通過聞大人這裡走通新皇的關係,若是能再為新君的大總管,我何用再愁其他?可聞大人和聞夫人都太過謹慎,不要說接受我的投誠,就是沾都不願意沾上這些,後來新皇身邊有了大總管後我就死心了,就想著等太上皇…我不要太慘就行,走到我這一步,想要得個善終,不容易。”
這個時候的安和再不是那個處處鑽營的安和總管,倒更像是找著了讓他心安的靠山,將自己的所有打算一一掰開了揉碎了的說明。
“太上皇現在”
“不會太久。”
兩人說得很隱諱,何嬤嬤沒有再去問明這個,而是勸道:“聞大人雖說是姓了聞,但是畢竟還是外人,你與其在這裡尋路子,不如去宮裡打點,未必就不能尋個全身而退。”
“要是真那麼容易就好了。”安和苦笑,“這些年我打壓了多少人才保住了總管的位置,一旦失勢,這世上永遠是落井下石的多,怎可能允我全身而退。”
想到內侍之間殘酷的傾軋,何嬤嬤嘆了口氣,終是沒有再勸。
“這事我幫不上你。”
“我知道,何姑,你別去幫我說話,於你不好,雖不知你經歷了什麼,可你既然還是出來做了嬤嬤,想必自有苦楚,聞夫人是個好主子,只要你真心為她,她定也會護著你,哪怕你將來有一日幫不上她什麼忙了,她也不會如那些沒良心的主子一樣將人驅離,我們兩人只要有一個能好我也不怨老天爺不開眼了。”
“我知道,若不是知道夫人是個好主子,我又豈會真心實意的為夫人想。”何嬤嬤笑,可看著對面不再年輕的人又有些惘然,她是想幫他的,可是她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幫上他。
安和也笑,兩人對視一眼,仿佛又回到了須得時時緊繃著提防著的那些年月。
晚上,華如初將何嬤嬤和安和原是舊識的事說了出來,末了長長的嘆了口氣,“何嬤嬤有句話說得沒錯,人活著誰都不易。”
聞佑洗了手臉過來,給她抿了抿鬢角的頭髮,輕聲問,“你想幫他?”
華如初搖頭,“這樣的事哪是那麼好幫的,以你現在的身份有個把閹人侍候也不算出格,可安和畢竟不是一般的閹人,而且如果這麼做了,不是讓之前你留在太上皇和皇上心裡的好印象大打折扣嗎?我沒那麼笨。”
聞佑眼神在兒女身上流連了幾個來回,後又落回如初身上,道:“我用閹人不合適,平平卻合適,看皇上怎麼想,若是真將平平當成皇家一份子,皇上自會按皇子規格送內侍女官過來,我們先看看情況。”
華如初皺眉,“我不想讓那些人侍候平平和安安。”
“看不上?”
華如初搖頭,“孩子不能長於婦人之手,性子會軟,但我更不願意他們長於內侍宮女之手,內侍宮女都太過複雜,我不想在孩子還不會明辯是非的時候就先接觸了那些,於他們的成長不利。”
“若是皇上將人送來呢?拒收是不可能的。”
“人當然是要收的,可收了後怎麼用還不是我說了算,皇上若真送人來,安和的事倒是容易解決了。”
聞佑眼裡不由得泛起了笑意,說到底,她其實還是想幫安和一把的。
如初這性子,承不得別人一點點好,承了就想以雙倍多倍的還回去。
不管是因為什麼,安和對他們一直算不錯,偶爾還有提點,想必如初都是記在心裡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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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一章 亂始
雖然心裡有了計較,華如初卻沒有漏一點點音出來,但凡安和能找到其他途徑,她都不會出這個頭。
直到安和離開那日,何嬤嬤也沒有提。
華如初寫了回信託安和呈給皇后娘娘,裡面還附了張冬菲的安胎方子。
這日天又是陰的。
無風。
“雨還是下不下來?”
何嬤嬤搖頭,和秋謹合力將吃食放好,抬著小杌放到床上,“看著天陰,雲卻沒有幾朵,而且天邊是亮的,這雨下不來。”
今年的秋收已是不要想了,吃的東西還能想其他辦法解決,可人卻一定不能出事,就如去年,兗州就是死了人的。
且不少。
想起這糟心事,華如初一點胃口都沒了。
可想著平平的食量越來越大,強迫著自己吃了些,又喝了整整兩碗湯。
“大公子的飯菜送去了嗎?”
“是,大公子和各位大人的飯菜都送過去了。”
自打她生了孩子後,阿佑再忙中午都會抽出時間來陪她用飯,這還是頭一次沒能做到。
希望沒有發生什麼變故才好。
而此時,聞佑正黑沉著臉道:“再說一次。”
兵曹治事邱允先心裡驚了一驚,硬著頭皮又道:“外面有傳言,只有,只有處死雙胎中的其中一個,旱情才能緩解。”
一直滯留在治所的八郡守對望一眼,眼裡全是擔憂,他們最擔心的就是發生這種情況。可現在還是發生了。
“這是從哪傳出來的話?”
“下官還沒有查到。”
聞佑只覺得心裡有一股火噌噌噌的往上冒,壓都壓不住,居然說要處死他一個孩子,居然起了這樣的心思。要是如初知道了哪還管坐月子,會拿了劍去找人拼命。
“齊南。”
一邊也在咬牙的齊南精神一振,朗聲應諾。
“去查。”
“是。”
“本官倒要看看是誰有這麼大膽子,敢將主意打到本官的兒女身上來。”
無人敢接話。屋子裡滿是風雨欲來的壓抑。
八位郡守你望我我望你,最後還是由山陽郡守先出了聲,“大人,若是查出來只是百姓所為,您……打算如何?”
是啊,他打算如何?殺人嗎?現在這個時候一旦他有過激的手段必定暴發民亂,情況會變得更糟糕。
陳出出列道:“昌邑靠著大運河,災情沒那麼嚴重,再亂也亂不到昌邑來。大人。下官覺得各位郡守大人該回去坐鎮了。”
聞佑抬眼掃過幾人。點頭道:“現在就回。”
“可蝗災之事還未想出法子……”
“在這裡你就想得出來嗎?”
頓時沒人說話了,要是真那麼容易,他們也不會在治所幾天都沒無計可施。
齊南到晚上才回來。
聞佑帶著人走遠了才問。“如何?”
“情況很糟糕,並非一處暴發這樣的言論。幾乎是同時傳出來的,具體源頭在哪裡已不可查,而且小的還查到一件事。”
齊南吞了口口水,臉下終於有了驚容,“八郡皆有百姓往昌邑聚集,人數不少。”
聞佑臉色也變了,“現在到了哪裡?”
“最多一日便可到昌邑,小的一開始沒有發覺,是無意中聽人說了幾句才留意的,時間有限,查到的東西就這麼些,小的這就繼續去查。”
“多帶些人出去,帶上我的手令。”
“是。”
齊南走了好一會,聞佑都站在原地沒動。
他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如此程度。
齊聚昌邑,他們這是想逼他嗎?
聞佑冷笑,就不知道後果你們承不承受得起。
兗州的九月已微涼,聞佑背著雙手仰頭看著星空,直至風起才返身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