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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女子已不是那個費心為丈夫謀劃的太子妃。她不適合再勸。
這是天家事,天底下最尊貴的夫妻,哪容她去說三道四。
“如初,我就想聽你說說話,你替我排解排解,不管你說什麼都不會傳入第三人之耳。我也必不會怪罪於你。”
華如初想了想,終是斟酌著開了口,“娘娘,這事別人怎麼說都幫不上您,只要您心裡還在乎皇上就必會在乎這些事。在乎皇上將恩寵分與其他人,他不是普通人,是南朝之主。一個女人的感情對他來說太過無足輕重了,娘娘,您以一個皇后的心去愛他吧,一個合格的皇后最基本的一點就是要容得下人,那樣才更適合您,皇上不是不念舊情的人,在他心裡,您是他的妻。不管何時都是,寵愛誰都絕不會越過您去,您何不坐山觀虎鬥呢?”
想從皇上那裡去要愛情。怎麼可能呢?華如初掩下心中的嘆息,也將目光放在了遠處勞作的人們身上。
皇后靜默了許多,最後終於還是笑了。“我想起那次我們在船上你勸我的話了,困在局中最是看不清,來兗州果然是來對了,要是可以,我真希望你能一直呆在太裕”
“那困住的就不是您而是我了。”
皇后大笑,“就看不得你逍遙的模樣,你那一封封信看得太子都想來昌邑看看了。”
“我多忙都還惦記著給您寫信,您該誇我才對,您還要往上走嗎?”
“都走到這了,當然要上去,走吧。”將手伸過去,就跟剛才一樣借著她的拉力往上走,這樣她才有信心走到終點。
如初就有這個本事,好像從來不知疲倦為何,每每見著她都是生氣勃勃的,走路也不像世家小姐那般一小步一小步的移,常常步子大得常要身邊人小跑著才能跟上。
在她面前雖然儘量控制了,卻也學不來那些移碎步的。
額頭有汗滾下,皇后也不在意,抬頭眯起眼看向前面那個撒滿陽光的背影,笑語晏晏的道:“如初,以後信寫長一些,我出不來,你就當我的眼睛,將你看到的覺得有意思的寫進信里,要是能多寫幾封我會更高興的。”
華如初腳步頓了一下就想委婉拒絕新加的任務,兩封已經是她的極限了,可一想到那讓人透不過氣來的皇宮,到底還是心軟了。
“我儘量。”
皇后笑得更歡,也許一開始她們互相之間雖有欣賞,卻是互相利用居多,可到了現在,卻真正有了朋友的感覺。
身為皇后卻能交到朋友,也算是個稀罕事了吧。
好不容易爬到山頂,皇后也顧不得那些個禮儀了,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累是累,可當站到高處,風在耳邊刮著,沒有奴婢嬤嬤在身邊煩著,沒有女人爭寵,沒有內宮傾軋,那些曾經在意的事好像都變得不再那麼重要,再累她也覺得值了。
華如初也不打擾她,確定四周沒人後,就在不遠的地方找了些能吃的東西過來。
皇后也感慨完了,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叫她坐,“你手裡是什麼?”
“說了您也不認識,能吃,甜甜的。”說著,華如初將擦乾淨的一根用嘴刁住,看那一點點往裡拖的架勢和不停鼓動的腮幫子,皇后確定她是真吃了。
“我也吃吃看。”
華如初將一根看著應該挺甜的遞過去,“就嚼裡面的水,不要將渣吞下去。”
皇后放進嘴裡小心的咬下去,真的甜哎?
很快的吃完一根又朝著華如初伸出手。
華如初將擦乾淨的幾根全遞了過去,然後又拿了一個還沾著濕泥的橢圓形東西在手裡,擦掉泥,將手也擦乾淨,解下腰間的軟劍開始削皮。
“這個也能吃?”
華如初笑,“很甜的,我家平平安安就很喜歡吃。”
兩人細細碎碎的吃了不少東西,小孩子一樣的快活。
皇后想,這個場面她一輩子都會記得。
以後老了她會和她的兒子講她也有過這麼美好的回憶。
下山時華如初故意沒牽皇后,一個人走得飛快。
走到前面才對著後邊啞口無言瞪著她的人道:“不要怕,跑下來,快。”
下意識的,皇后就真的跑了。
斜著的坡度不算嚇人,皇后卻也停不下來,嚇得她尖聲大叫。
華如初一直就跑在她前面一點。不讓她抓到,也不讓她過分恐懼。
一直到快到山腳了,華如初才停下來,將控制不住的皇后攔腰抱住,看著一直極有手段威嚴的皇后這麼失態,她都快要忍不住笑了。
皇后覺得自己一定在抖。可心裡卻沒有一點害怕,她甚至在希望這座山更高點,她想繼續跑上這麼一段。
這是她從來沒有過的肆意,好像所有的委屈不滿,所有的怨尤都經由這一路尖叫給喊沒了。
眼前所見的一切都前所未有的清晰。
如初。是在用這種方式幫她泄。
拉住要下跪的人,皇后身體還在抖,卻笑得很歡快。甚至帶了點孩子氣,“我們再跑一次。”
華如初本就是冒了險的,聽得她這麼說才放下心來,指著後面的山頭道:“那您得先爬上去一次。”
皇后頓時泄了氣,她現在就已經覺得腳不是她的了,哪還有力氣再爬上去。
“皇上不是說要在這裡留一段時間嗎?您什麼時候想再來我再帶您來。”
皇后這才點了頭,邁開步子繼續往山下走。
回到家時已是黃昏。
看兩人這一身,皇上最先笑了。“這是去地里打滾了?”
“去茶園了,臣妾先回屋去梳洗一番。”
“去吧。”若有所思的看她離開,聞昱丹覺得他的皇后好像有了變化。確切的,他又說不上來。
晚上從暗衛那裡知道她們這一路去了哪裡,又做了怎樣出格的事後。聞昱丹失笑搖頭,這天底下怕是也只有華氏有膽子這麼做。
這樣的皇后不要說他未見過,就是皇后的親娘恐怕都未見過。
知道華氏身手好,暗衛不敢跟得過近,在可山上那麼長時間,兩人不可能什麼話都沒說,顯然,華氏開解了皇后,讓皇后放開了。
這是華氏會有的本事。
聞昱丹的打算到底是沒有實現,不過在兗州呆了兩日便收到急報,太上皇昏迷了。
以太上皇的身體能撐到現在已經是極限,雖然沒存希望,聞昱丹離開時卻還是將江軒一起帶了去。
華如初將準備的蠶絲布,從地窯里拿出來的白蘿蔔,以及急匆匆去地里挖的番薯一一裝好送上了船。
皇后嘴巴動了動,終是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用力握了一下華如初的手。
離別來得太突然,她們都以為還有時間,這兩天皇后腳疼,便沒有上山了,這時候她才開始後悔,就是腳疼,她也應該再去一次的。
華如初湊近了低聲道:“下次您去揚州,我還帶您出去玩,揚州好玩的比這裡多,我也更熟,不過您得讓皇上快點同意我們夫妻去揚州。”
滿腔感動被最後一句話給打散,皇后又氣又覺得好笑,用力拍了一下她的手臂,卻給出了承諾,“我一定會去的,到時你得說話算話。”
“一定,我們拉勾。”
兩人的聲音雖然不大,就站在周圍的人卻是聽清楚了的,再看著兩人孩子氣的動作,聞昱丹和聞佑對望一眼,眼裡皆帶了笑。
“放心,我說過的話一定算數。”
“臣也會盡心盡力將兗州展起來,定不讓皇上失望。”
聞昱丹最後再看了一眼華如初,率先上了船。
現在這樣,就很好。
那就繼續這樣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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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九章 薨
一行人走水路回到太原後直奔皇宮。
聞昱丹親手拿了個用布包得緊緊的小包裹,只帶了皇后和江軒前往太上皇所住的怡然殿。
殿內安安靜靜的,仿佛無人一般。
下意識的放輕了腳步,壓制著跳得一下比一下急的心跳,聞昱丹在門口停頓了一下,大步走了進去。
屋裡除了安和外沒有一個伺候的下人,只得一個蘇嬪在那裡守著,床上躺著的人沒有半點動靜。
“回來了。”聽得腳步聲,蘇嬪回頭,起身站了起來。
“御醫怎麼說。”
蘇嬪看到江軒眼睛一亮,也顧不得回皇帝的話,幾步走到他面前緊緊抓住他的手,“你快給太上皇看看,你比御醫要厲害,我要聽你說。”
江軒一個巧勁掙脫開來,什麼話都不說就上前號脈。
半晌後收回手,眼神平靜的看著眼前天底下最尊貴的幾人,說出他們絕不想聽到的話,“油盡燈枯,藥石無救。”
蘇嬪卻反而冷靜下來了,擦了擦眼角又坐回原處,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皇上,太上皇一直在等您。”
聞昱丹走近了,看著床上瘦小得仿佛就剩一把骨頭的老人,小時候,這個人每每給他留下一個偉岸的背影,那時候他覺得他的父皇好高大,但是不喜他。
後來在這後宮傾軋中掙扎著長大,看他對二弟好,他心裡充滿怨恨,只恨不得將那個高高在上的人拉下來,讓他也痛苦。
再然後被逼宮,他身體尚還沒大好便卻又以雷霆之勢給他掃平了路,一手將他扶上帝位。
那時他才感覺到了一點這個男人冷厲的外表外對他的舐犢之情,也才有了後面的和睦相處。
要說父子之情,卻是在這幾年攢下來的。
可現在,在他才感受到父愛沒多久的現在他又要永遠的離開了。
這半年他的身體明顯不行了。父皇也曾說過還能活這麼久已是老天垂憐,可是,他心裡怎麼會那麼難受呢?
“回來了。”
一直沉睡的人突然睜開眼,臨死之人仿佛格外能感覺到別人的情緒,知道兒子對他有不舍,他臉上居然有了笑模樣。
“扶我坐起來。”蘇嬪退到一邊。聞昱丹忙上前半抱著已沒有半點力氣的父皇抱起來一些靠著床頭。
“坐著和我說說話。”
此時就是一家人的最後話別,江軒識趣的想要退出門去。
“等等,江大夫。”
江軒回頭,對上那個精神好得過了頭的老人的眼睛,“這幾年的命是你替我掙來的。多謝你讓我過了最心安的幾年日子。”
江軒深深躬身一禮,退了出去,並將門給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