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頁
華清只能硬著頭皮上,他這輩子最怕的就是說文縐縐的話,和欺文人扯皮,他更喜歡和人用拳頭來拉交情。
不過這時候怎麼著都得硬著頭皮上。
將小女兒推到兒子身邊,華清一抱拳,朗聲道:“我們都是南朝人,為南朝盡一份心力是我們的本份,只是我們都是粗人,不懂那些個禮節,若有得罪之處請太子見諒。”
“你們比那些知書達禮的有心多了,他們說得再多再好聽也比不得你們做的讓我安心。”
這太子會說話,一眾人心裡都舒坦許多,雖然他們來都是有小小私心的,可他們也確實能幫到太子不是?
華如初看了沉默的祁佑一眼,心疼他破了的嘴角,卻也不好這時去安慰他。
——兄長大人正生氣呢!
可現在,確實不是站在這裡說話的好時候。
幾乎中午才停的雨,他們這時候就到了,也不知道是在哪裡避的雨。就算地方好,可下過雨的林子到處都是濕的,樹枝上也掛了水時不時的往下滴,一路走來身上哪能幹得了。
摸著哥哥和父親的衣服就感覺很cháo。
上去趕緊烤烤火才是上策。
正想自己開這個口,就聽到太子後頭傳來個大大咧咧的聲音,“華老哥,來得有點遲啊!”
華清眼睛瞪成了銅鈴,“你這傢伙怎麼在這?”
“三姑娘都讓人去請我了,我要不來。你不得去端了我老窩還揍得我滿身包?”雖然這麼說,唐虎眼裡卻是實實在在的高興,他有兩年沒去揚州了,本來打算過一陣去的,現在倒好。提前給見著人了,今年揚州這趟都可以不跑了。
“唐叔。”華如逸自然識得這位沒有血緣,卻被老爹常掛在嘴上的好漢,忙上前行禮。
唐虎笑眯了眼,“你這麼著緊妹妹,我猜著你也會來。”
華如逸瞟了妹妹一眼,道:“她難得讓我操心一次。一旦出事就是大事。”
華如初心下著急,你們這麼晾著太子算怎麼回事啊?
想將人得罪死?
果然還是得她來提這個醒。
“太”
“太子殿下,大家一路來都累了,有什麼事今兒就不說了。好好歇上一晚,明日再商議如何?”
搶了話的是唐虎。
太急著將後面的話吞下去,華如初嗆得捂著嘴猛咳,夏以見就站在邊上。哪會不知道她是怎麼了。
“活該。”低聲說了這麼一句,卻伸出手輕拍她的背。感覺到有視線掃過來,夏以見抬頭看過去,毫不意外的對上祁佑的眼神。
仿佛沒看到一般,手上的動作沒有停,兩人站在一起,親近得親昵。
華如初一直都把比她還要大上幾個月的夏以見當成弟弟,從小親昵慣了,一時間也沒注意那麼多。
等她咳完了,那邊也達成了共識,太子已經轉身往回走。
雖然沒聽到他們談得如何,至少太子是笑著的,華如初稍微放下心來。
她最擔心的一直都不是安全問題,而是要怎麼當好太子和武林同道之間的潤滑油。
為了安全計,山壁上經過修葺已經非常好爬了。
太子很快就爬上去消失在其中一個洞窟。
華清回頭問女兒,“哪些山洞是空的?你讓人領個路。”
“爹,左邊除了最下面兩個基本都滿了,右邊的全空著,我派人去收拾過了,都能住人,吃的一會我讓人送來。”
“大傢伙兒都聽到我女兒說的了吧,隨便挑去,今天別的不管,先吃飽休息好了再說。”
“華盟主說了算。”
“滾蛋,我已經不是盟主了,別挑事,要讓那心眼小的知道你們還叫我盟主他又得來和我叫板。”
“那也是你願意讓著他,換成我早將他打趴下了。”
“滾滾滾,不想和你們說。”
一伙人高高興興的散了找窩去了,只留下華家人,夏以見,以及祁佑。
華清對著祁佑毫不掩飾他的不高興。
這還是他頭一次看到女婿。
當時他沒親自來迎親就已經是落了華家的臉面,他對這女婿就不甚喜歡。
後來聽兒子說他對女兒也就拋棄那點成見了。
可這次,他正和一幫老兄弟話當年,一個個都舉著酒罈牛飲。
武林終於不再青黃不接的現狀讓他們心裡頭都高興。
中途被逸兒叫回去時還以為是什麼事,沒想到卻聽來一個這樣的消息,他瞬間就醒了酒。
女婿上了戰場生死不知。
祁家人不理會,有著兩個月身孕的女兒上戰場尋夫去了。
他是個糙漢子,可他也知道女人懷了孩子有多危險,就是走平路都有可能落胎,女兒騎馬跑這麼遠能安全才是有鬼。
這會見著祁佑,哪怕第一眼看著覺得這個男人沉穩可靠,心裡也喜歡不起來。
他的女人在家是寵著的,到了祁家卻要被你們糟蹋?
憑什麼?
第三百零九章 見岳父
“逸兒每去一次太原回來便要為你說話,唯獨這次,他什麼都沒說,他娘就說只怕乖囡在太原過得不好,做哥哥的心疼了,我當時還不信,乖囡向來聰明得很,怎麼可能會讓自己受屈?不要說她只是嫁入你們祁家,就是皇室,她也有本事把自己保護得好好的。
我卻忘了我的乖囡長大了,總會動情,會有那麼一個人讓她心甘情願的受委屈,可是她心甘情願,我這個做爹的不同意,既然你們祁家覺得我們華家高攀了,那以後我們便各走各路,你寫上一紙休書就是,咱們華家絕不阻了你的路,世家小姐也好,皇家公主也罷,去尋那你醒得上你的”
華清驀的閉了嘴。
他想過祁佑的各種反應,唯獨沒想過祁佑會低頭得那麼徹底,直挺挺的就跪了下來,從那聲響就聽得出來沒含一點水份。
可身為他的岳父,華清承得起這一跪,所以,他沒有避開。
話里更是一點不客氣,“當時迎親時都是你庶弟來的,這本就是對我們華家的怠慢,雖說原因和皇家有關,但是你卻欠了我和乖囡她娘一個磕頭,今日受你這一跪便是扯平了。”
“岳父,是小婿的錯,沒有保護好如初,害她吃盡苦頭,任我有千般理由也說不過去,可是,我不可能寫休書,如初是我想要牢牢抓著共渡一生的人,只有如初才是我認定的家人,祁家不是,祁家從來就不像一個家,原本我以為至少祖父祖母是把我所做的記在心裡了的,事實證明是我想得太天真了。從小便為祁家拼博,他們卻能在我出征在外時將我還有身孕的妻子趕出家。但凡他們有一分將我放在心上了也做不出這樣的事來,岳父,我只有如初了,您不要…不要將她也帶走。”
說到最後,跪著的男人已是啞了聲,挺直的背垮塌下來,明明該是意氣風發的年紀,肩上卻仿佛壓了一座山,讓他呼吸都困難。
堅硬的男人在這一刻。在華家人露出了內里的脆弱。
他太清楚如初有多愛重家人,要是岳父一定要將她帶走,他不知道她是不是會不再記得她曾說過的話,將他丟下遠遠離開。
離了他,離了祁家。她能活得更安然自在,他從來都知道這點。
所以他才那麼害怕,怕如初有朝一日再也不願意在祁家過那束手束腳的生活。
他才想著要脫離祁家,以這次的功勞為起點站穩腳跟,積攢和祁家抗衡的實力。
讓如初過她想過的生活,就是她想出去遊山玩水,只要她願意帶著他。他絕不攔著。
可他這一切的打算都有一個前提——如初得在他身邊。
不然他做這些還有何意義?
華如初別開眼,眼睛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往下落。
她會對祁佑生情,便是從心疼開始。
因為看到了他的脆弱,只有她看得到的脆弱。
就像受傷的野獸。只會在親近信任的同伴面前露出它最柔軟的地方,將自己的弱點交到對方手裡。
祁佑就是這樣,他堅強太久了,祁家人只知道向他索取。卻忘了他也是人,他也有感情。
哪怕只是一句關心都能讓他滿足。
時間一長他也忘了他可以不再付出。他可以拒絕他們提出的要求。
直到她嫁給了他。
她護短,不願吃虧。
看不得祁家人糟蹋他,所以總是下意識的護著他,給他出主意。
可這些,都只能算是前因。
真正讓他改變態度是因為她受了委屈。
他為了她會冷待毫無感情的母親,頂撞老太爺。
再往後,好像才認清了祁家人的無情,不再事事依順。
祁老太爺恨她是應該的,要是沒有她的出現,祁佑還是之前那個事事為祁家著想的祁佑,被老太爺使喚到死的祁佑。
老太爺該恨的應該是那道聖旨。
那才是將他們兩人往一起湊的罪魁禍首。
可他不敢,所以只能恨她。
華如逸和夏以見對望一眼,皆是再也生不出惡意來。
他們正是識情的時候,看得出這個男人那濃烈得能將人淹沒的感情。
華清平素雖然不拘小節,但他疼愛子女,華家是典型的嚴母慈父,華母才是那個教導子女成長的人。
他是生氣女兒被祁家如此對待,也是真下定了決定要將女兒帶回去,可是他不是瞎子,若是兩人有情,他不能做那壞人姻緣的事。
這關係到的,是女兒一生的幸福。
華清沉默的時間太長,長到祁佑心底更加不安,更加慌張。
他無法想像他的人生里沒有如初會怎樣。
會瘋吧。
或者乾脆死掉。
死掉了,就再也不用受那相思苦,再也不用看祁家人醜陋的嘴臉。
既然祁家容不下美好,他便讓祁家只剩混亂。
仿佛待待了一輩子那麼久,岳父的聲音終於響起,“你怎麼讓我相信當你們回太原後,祁家還能容得下我女兒?她擅自離家,救人不救人不一定會是她的功勞,卻肯定會是她不守規矩的證據,祁家那些人會怎麼對付我女兒?關祠堂?閉院思過?還是再一次趕出祁家?祁家連你都不在乎了,又怎會善待一個對他們來說犯了無數錯的婦人?祁佑,你說這些都是空的,我不會因為你一句離不得她就將她置於那樣的油鍋中任人欺凌,我華家的女兒就是用來寵的,既然你們做不到,我便自己來寵著,她是我華家的女兒,永遠都是。”
什麼叫感情?這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