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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忙起身,二話不說便扶著年輕婆子的手出了屋,腳步虛浮得一步步像是踩在了雲端上。
江軒示意祁福靠近,“你彎腰坐在床沿,我要在老太爺頭上施針,需要將老太爺靠在你背上才方便。”
“是。”祁福乾脆的在床沿坐了,上身前傾,手曲起撐在膝蓋上,他不知道施針要多長時間,這樣能更持久些。
江軒小心的將老太爺扶起來靠在祁福身上,“你頭低一點。”
祁福聽話的忙低了頭。
將人擺弄好後,江軒將金針準備妥當囑咐道:“大概要一盞茶時間左右,你要是撐不住了提前說,不要勉強,要是施針時你動了扎錯地了受罪的就是老太爺。”
“一盞茶時間我撐得住,大夫儘管放心下針。”
江軒沒有再多說,頭上施針最是危險,也最是耗神,比平時三輪針還要累,他不敢掉以輕心。
屋子裡安安靜靜的,一輪針走下來,兩人都累得不輕,大冷的天祁福面前的地上居然有了一塊濕印,脖子那一塊的衣領隱隱有著水漬。
江軒額頭上也是濕漉漉的。
拔了針,將人又移回去,江軒聲音里掩不住疲憊,“今天先這樣,等藥買回來後三碗水煎成一碗,一天三次,我會每天過來給他施一次針,需要連續十天。”
祁福半邊身子麻了,一時間竟沒能站起來,將大夫說的記牢了,又問,“老太爺何時能醒?”
“三天之內是別想了,三天過後看情況。”
“人不醒老太爺能吃什麼?總不能什麼都不吃,可怎麼撐得住。”
“拿根老參吊命吧。”收好金針,扣好藥箱,江軒提起來往外走,說出來的話絕不好聽,“大過年的我就不開口要診費了,十天後一起結,對了,別讓你們家老太太泄了那股勁,她那身體受不起了。”
祁福心急之下拖著半邊麻的身體就一歪一歪的跟了上來,“麻煩您再給老太太看看,祁家實在是,實在是再經不起任何打擊了。”
江軒冷笑,“祁家不是挺能的?折騰完這個折騰那個,好好一個孫子要逐出家族,華三雖然心善卻不好欺,你們就乾脆容不下,沒了他們,你們祁家靠什麼支撐?”
內外室相連,這話外面的人也都聽到了。個個臉上都不太好看,江軒也不在乎,現在的祁家就像個瘸子,自己都要走不穩了,想再對付別人也得估量估量承不承得起後果,說不定對手還沒如何,自己就先倒了。
“你說什麼呢,別仗著自己曾經救過太上皇就不把其他人看在眼裡,祁家沒了他們還是祁家,祁家不會倒。”
江軒看都不看說話的祁二爺一眼。話也像是沒聽到一般,淡淡的道:“華三臨行前在碼頭上還和我說要是祁老太爺有點什麼事叫我一定要援手,那丫頭就是驕傲了些。真要比品德,你們祁家差遠了,祁家要是由她掌家,那才是你們的福氣,可惜你們自己將這福氣趕跑了。”
像是覺得難得來一次。不把人刺激狠了對不起自個兒似的,江軒說得一點不留情。
提著藥箱卻沒有往外走,而是來到老太太跟前,從藥箱裡拿了塊極薄的絹帕搭在老太太的手腕上,隔著帕子給她把脈。
待他收回手,祁中然就迫不及待的問。“如何?”
“人老了毛病本來就多了,偏老太太天天還要勞心費神,能撐到現在都說明老太太底子好。”拿了筆紙出來寫藥方。江軒看老太太面沉如水的模樣又加了一句,“藥治的是病,但要是自己一個勁兒的往死里折騰,仙丹也救不了。”
老太太苦笑,她倒是想撂開手。可現在的祁家,誰能接手?交給誰她又放心?
江軒一走。屋子裡的氣氛有些凝滯,明明是團圓的大年夜,卻因為老太爺的突然倒下而亂成一團。
毫無疑義,老太爺是祁家的主心骨,現在主心骨倒了,他們有些茫然,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做。
老太太揉了揉額角,抬頭鎮定的道:“祁福,你去庫房找找看有沒有上好的老山參,拿來給老太爺用。”
“是。”
視線在眾人臉上環伺一圈,難得的各房嫡庶都在,唯獨少了佑兒夫妻,現在,她是真有些後悔了。
多看了佑兒看好的祁鎮幾眼,最後還是將視線落回大兒子身上,“中然,從明日起祁家就交給你了,各府拜年走動你不要失了禮,放出老太爺病倒的消息。”
“娘”
老夫人冷眼看向虛處,“我倒要看看雪中送炭的有多少,落井下石的又有多少,風水輪流轉,我不信我祁家就走到了末路。”
祁中然應了下來,心裡卻比誰都看得明白。
母親能說出這樣的話,所憑仗的,不過還是被逐出家門的佑兒。
他們太清楚佑兒不會不管祁家,就像吃定了他一樣。
他也是祁家人,再心疼兒子,卻不能置老父老母於不顧,可一想到祁家對兒子的絕情,想到兒子拼博到現在的不易,他就心冷。
正說著話,抓藥的祁正回來了,除了系成兩串的十劑藥外,手裡還拿了個盒子,忐忑的稟報,“小的從回春堂出來的時候碰上回去的江大夫,他拿了這個給小的,說是,是聞夫人放在那裡的百年老山參,讓小的先拿來給老太爺用,小的還沒來得及拒絕,門就關上了,所以”
屋子裡的人面面相覷,誰也沒有說話。
要說華氏給他們最深刻的印象大概就是她的大方了,在金錢物事上就沒見她計較過。
這時祁福也拿了個盒子進來,不知道屋裡為什麼沉默,謹守本份的道:“倉庫里藥材不多,只找到這支十年的老山參,給老太爺用可能不太合適,可現在醫館都沒有開門,您看明日是不是由老奴去一趟回春堂問問?”
老夫人示意祁正將那個盒子送過來,打開遞給祁福看,“江大夫給的,說是華氏留下的,先拿去用吧。”
祁福愣了一愣,忙接了過去,心裡卻著實高興。
他就知道大公子和夫人從來就不是無情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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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五章 小樓
祁家的事遠在千里之外的兩夫妻自然不知。
昨晚的熱鬧仿佛還在身體裡留有餘韻,一早起來兩人的心情格外愉快。
洋洋灑灑下了一夜的雪將華家妝點成雪白一片,可細看去樹丫上也不過積了寸許。
奼紫嫣紅的花上落著白色的雪,美得有些觸目驚心。
華家的一景一物皆可入畫,聞佑有些理解這句話了,怪不得如初如此留戀娘家。
和別人家不同,華家的內部不是一個個的院落,而是一處處單獨的小樓,用亭台樓榭連接起來,絕不相同的景象讓小樓各有空間又不會冷落了處於任何位置的家人。
沿著迴廊來到最大的那棟小樓,和別處不同的是這棟小樓在二樓上還有一層,比下面兩層要小上許多,從外看去只是單獨的一間房,但比一般的房間又要大上兩倍有餘。
這是華如初的創意,將那裡做成了一個舒適的休閒地方,夏天在上面納涼,冬天鋪上地毯在那裡取暖,春困秋乏時在那裡發發懶,地方大得足夠一家人在上面一人占據一角也不會擁擠。
華家夫婦一身新衣坐在正廳,含笑看著一對碧人進來。
華家大哥和另一對夫妻分坐兩側。
年初一自然是要拜年的。
兩人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願爹娘新的一年身體安康,無病無災。”
來的路上華如初就說了聞佑可以不跪,但他還是跟著跪了,華家笑得更歡,任雅真一人給了個大紅包,“希望你們這一年裡關係和睦,一切順遂。”
“謝謝爹。謝謝娘。”
聞佑同樣謝了,並道:“要是爹娘不嫌棄,以後叫我一聲聞佑或是佑兒都可。”
“好,好,這才像是一家人,走,用了早飯我們去三樓,你第一次來,讓你見識見識我們乖囡有多會享受。”
“是。”
在聽如初解說時他就心動了。對這屋子也有過許多想像,可真上來了他才知道他的想像有多匱乏。
一進屋最先看到的就是數雙胖頭圓腦的鞋子,隨處可見的抱枕,看著就軟呼的長榻,只能坐一人的整個都凹進去了的軟椅。厚實的地毯,靠窗的地方放著梳妝檯,屋子的兩邊各擺了一張八角桌,因為天冷,屋子的角落裡還架著好幾個暖爐,屋子中間擺著罩籠。
裡面甚至還擺了一張床,不同於拔步床的複雜華麗。是連個架帷幔的地兒都沒有的光光的一張床。
這一切都顯得太過懶散,各個高處擺著的綠色植株給這懶洋洋的地方增添了幾許活力。
側頭看到如初臉上毫不掩飾的歡喜,聞佑不由得露了笑,要說這地方不是如初的主意他都不信。
和她實在是太合了些。
一聲歡呼。華如初踢了鞋子就撲到軟骨頭上左蹭右蹭,蹭完還不過癮,又撈起一隻繡工精緻的抱枕在懷裡摟著,一臉恨不得在這裡賴到地老天荒去的表情。
放到現代。這些東西都不稀奇,不用多少錢就能買齊了。可在這個世界,這間房子裡的每一樣東西都是她畫了圖,盯著一點點做出來的。
每次從外面回來總要在這間屋裡賴上幾天,一點一點的更加深她對這個這個家的依戀。
華如夢抱著兒子放到床上,十個月的孩子已經很能爬了。
“一開始是既不習慣這些東西,也看不慣她坐沒坐相站沒站相躺沒躺相的樣子,後來全被她給感染了,一閒了就想往這上面來,哪天要不來還總惦記著,這地方也不敢讓別人看到,不然得惹出多少閒話來。”
聞佑深以為然,在一些人眼裡,這裡面的大多數東西都是不宜存在的,女子連點規矩都沒有了像個什麼樣。
不過可能是因為這一切都是如初弄出來的,又或者心裡有了一種只要是如初做的就是對的觀念,聞佑現在看著這一切反倒覺得親切。
看其他人都脫了鞋子走進去,在屋內穿上那胖頭圓腦的奇怪鞋子,聞佑有樣學樣,穿上剩下的那兩雙中長的那雙,大小合適,明顯是為他準備的。
拎了最後那雙走到如初腳邊,將鞋子給她穿上後才走到軟榻的一頭坐了,意料之中的軟。
華如初往他的方向蹭了蹭,蹭到他腿上伏著,滿臉滿眼都是笑的問,“是不是軟得不習慣?”
聞佑給她抿了抿頭髮,神情微微帶笑,“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