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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隊人後面傳來了馬蹄聲。所有人立馬按照部署分散開來,藏進樹林裡面。只等那匹單槍匹馬跑過來的褐色馬進入他們的視線時,阿金率先從樹丫子上跳了下來,喊:“伏燕!”
策馬追來的人,正是伏燕。
看到是大哥身邊的人,朱理從濃霧中現身,取下蓋在頭頂上的斗笠,問:“我大哥呢?”
伏燕從馬背上翻身下來之後,抹了把汗,說:“王爺說了,讓奴才來追二少爺。一切按照計劃進行。”
這樣說,他哥也走了。
朱理的嘴角彎起一抹詭異的弧度:“好。”
其餘人看著他這個表情,只覺得他那張從昨晚上一直冷冰冰僵硬的好像岩石的臉,突然裂開了條fèng。這塊崩開的fèng隙,流出來的是一股濃厚的嗜血的味道。
他人是不知道,他朱理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
知不知道為什麼歷代皇帝都那樣害怕護國公?因為,朱氏兄弟真的是流民糙寇起家的。朱氏人的血液裡面,流淌著北方的野蠻人的血。
攻打京師,建都立國,成為了大明王朝的皇帝以後,成為皇帝的朱氏兄,與中原血液混合,迎娶江南女子為妻為妾,基因里逐漸摻和進去了柔軟的血液基因。可是,成為護國公的朱氏弟不是。護國公的祖訓是絕不忘記朱氏根本。他們紮根北燕,立足北燕,與北燕廣闊的冰天雪地有著血濃於水的深厚情感。
護國公的血液里,永遠流的都是北方野蠻人的血液。
朱理從小生養在京師,聽的中原人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對著他們護國公背後說的最多的一句,無非是:野蠻人!
對此,尤氏耿耿於懷,總想著如何融合進去中原。他朱理卻不是。
這些懦弱的中原男女,一方面嘲笑他們護國公是野蠻人,一方面,卻只能懦弱到尋找他們護國公保護他們的國土,並且,說什麼話,都只敢背著他們護國公說。
一群可笑至極的懦夫。
他朱理,早就忍無可忍了!
“二少爺。”負責放哨的一名侍衛,隨即來到朱理跟前,小聲匯報,“如二少爺所預料的,他們進入林子了。”
伏燕在旁聽見,大吃一驚。莫非朱理是故意在這裡等人,難怪他追過來時用的時間不長。本以為朱理的隊伍因為天氣不佳走的慢些。
眼角掃過伏燕臉上那抹驚詫,朱理冷冷地說:“我總得幫大哥大嫂收拾一部分,免得這些死纏爛打的,真以為護國公都是一幫只會跑的懦夫。”
伏燕似乎在這一刻,能理解為什麼自己主子要讓他來追二少了。二少爺能力是有,勇氣和自信都也是爆棚,唯一就怕做事魯莽一些。不過,自己主子有交代,不要輕易去打亂朱理的計劃。
以後,朱理一樣要帶兵打仗的,如今,剛好是鍛鍊人的機會。伏燕記得,在朱隸是朱理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在前線跟隨父親衝鋒陷陣了。一個士兵,一個將士,沒有真正經過血的洗禮,永遠只會停留在紙上談兵。
即便如此,伏燕對於此刻朱理臉上流露的那股冷酷的表情,還是深深的一驚:護國公府的主子,全都是一個樣。
朱理旋身,身上披的那身白色大氅,宛如這地上林子裡充斥的白霧,將他全身包裹,不會兒,他整個人沒入了仙氣裊裊的白霧之中。
出來追獵逃犯的朱琪一行人,穿過西門she場以後,見前面的路,全都是霧,不由一呆。
這種情況,倒是出乎了他們的意料。連老謀深算的朱璟,伸手拉住了韁繩,座下的馬蹄顯得在白霧面前猶豫不決。
“怎麼會是霧?”老九驚訝地喊。
朱璟忽然記起李敏之前貌似在哪裡說過的話,這個季節,天氣變動多,要是雪沒來,霧反而會來。
不知道預料到霧氣會來的人是誰?是她,還是護國公的謀士?
不,恐怕護國公的謀士都沒有這個策略,能精確預料到今早會起霧。
其實這邊起霧,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但是,一般人,到了she場玩玩以後,溜達回去了,哪裡知道,再過段距離以後的環境,完全是另一回事。朱理經常來這邊玩,有的時候兜的遠些,卻是知道這地方是經常起霧的。
後來與自己大嫂說過,李敏給他分析,這地方,由於地勢低,四周群山環繞,濕氣重的時候,暖氣流全窩在這裡來了,容易起霧。
在這個時候,不得不佩服自己的祖先富有遠見和高明。知道這個地方有這樣獨特的地理環境,結果把秘道出口修在了這裡。皇帝不能不說預計不到,畢竟皇家she場都安設在了這兒,難免成為一個監視把守的場所。可是,護國公更高明在,把秘道口修的比皇帝預計的更遠一些。
這片平原再過去,由於是燕門關,皇帝也就想著,哪怕護國公真的從西門修了秘道跑出去了,在燕門關上俯瞰平原動靜,是最容易不過。問題在於,如果清晨起,本來視野遼闊的地方,突然起了一片濃霧,只怕什麼動靜都瞧不見了。
朱璟他們在濃霧四漫的丘陵附近停步的時候,遭遇到了一隊奉命前來搜索的官兵。
“八爺!”帶隊前來的軍官,看見皇子在這裡也是吃了一驚,隨即跳下馬向八爺抱拳。
“你們是哪個部隊的?”朱璟問。
“回八爺,末將是東廠的。”
朱璟一眼望過去,由於剛才在濃霧裡看的不清楚對方的衣飾,只等對方再走近幾步,快到他馬頭前面的時候,方才看的清楚對方身上穿的錦衣衛服飾。
在他身邊的老九和十一,都是心裡一驚:皇帝把自己的人都派出來了。
“燕門關的人,說是這邊起霧了,所以公公讓末將帶人過來看看。”其餘的話,軍官並不多言,想必八爺出現在這裡,一定是知道他們為什麼事而來。
“霧氣騰騰的,本王只怕,這會兒進去,怕是得不償失,不如等霧消散開去,再說。”朱璟細緻地考慮著。
東廠的人,儼然不同意,道:“公公知道有霧,才派遣末將帶兵過來,為的正是製造出動靜。生怕燕門關的人看不清楚。”
朱琪的臉色驀然一肅。皇帝是要把這些人當餌,引蛇出洞。
朱璟謹慎著,繼續勸道:“前面的路,什麼都看不清,只怕沒有遇上人,都先摔到了哪裡。”
“末將不會讓八爺、九爺、十一爺進去冒險。還請八爺、九爺、十一爺在此等候,由末將帶人進去便可。”說完這話,那軍官一抱拳,轉身離去。
不會兒,馬蹄聲從朱琪他們身邊經過,一路進入了前面濃霧的地帶,初步聽來,最少有上百匹馬的規模。
按照京師里的規定,護國公進京師的話,並不能帶自己的部隊駐京,所以,護送完護國公以後,護國公的部隊都是回自己駐地去了。護國公在京師里所擁有的親衛隊,應該不多。
倘若再加上一些護國公府里老弱婦幼需要保護,恐怕,護國公有幾百人的親衛隊,都難以保護這所有的人。東廠這邊派出一百名的精兵,其實足以與護國公的隊伍遭遇的時候一拼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聽著這些皇帝的精兵經過自己身邊時,朱琪的心裡並不踏實。
“八哥。”等了約一刻,朱琪忽然道,“我要和他們進去。”
“哎?”老九訝異一聲。
緊接,不等朱璟回話,朱琪的那匹褐色馬突然從他們中間急策而過,衝進去了前面被濃霧團繞的森林。
“十一弟——”老九不敢喊大聲,怕被敵人聽見,低低地撕開嗓子喊了下,見到十一頭也不回,那個焦急抓住他五臟六腑。
同時間,朱琪那隻抓著馬鞭的手揚了起來,狠狠地一抽馬腿。
前面的霧,好像她在市集裡見過的鬼怪故事,像是隨時冒出了個鬼魂來。她的心口撲通撲通直跳。
不知道這樣騎著馬漫無目的地往前沖了多久。一根枝丫忽然橫出在她面前,閃躲不及之時,她乾脆從馬背上滾了下來。自己的馬徑直往前沖,像是一時被霧蒙住了眼睛,都忘了她這個主子。朱琪的手,不假思索地摸到了自己背上背著的弓:在。
現在,可能只有弓和箭,可以讓她撲通的心跳變的緩慢一些。
四面八方都是白色,什麼都看不清。她只能摸著地面往前匍匐著。
走到半路,突然摸到了一件東西,摸一摸,像是衣服。揮開眼前的霧,睜眼看清楚以後,發現是身著錦衣衛服飾的一個士兵。這個士兵已經是死了。口角流血,一支箭插在士兵正中的心窩口上。可見是一箭斃命。
朱琪深深地吸口氣,再往左右一看,見地上最少在她不動的視野範圍內,有五具以上的錦衣衛屍體。
前面,忽然傳來一陣刀劍相擊的聲音。倏然,一把冷箭削過寒風,像是抓住了她的身影,沖她腦袋而來。朱琪往後翻滾,一個慌然的趔趄,才逃過這道箭。
結果這道箭並不是對準她,只聽一聲無聲的悶哼,據她後面幾尺遠的地方,有人應聲倒地。朱琪對此似乎不用求證,都知道死的是錦衣衛的人。
那樣的箭氣,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朱琪記得,只有他擁有這樣可怕的箭氣。
他在這附近。
心口某個地方突然被什麼抓住了的樣子。朱琪感覺心如刀割一樣。他在這附近,如果遇上,她要怎麼辦。
“十一爺,十一爺。”
兩聲急促的叫喊聲,來自於剛才率隊義無反顧衝進濃霧裡的軍官。
朱琪回頭的時候,只見那個軍官忽然沖她撲來,把她一下子按倒在地。忽的,又一道箭過來,直接she中了軍官撲擋在她面前的那條胳膊。
熱燙的鮮血,一顆顆,圓滾滾的落在了她額頭上。
那軍官在她頭上喘著大氣,臉色像紙一樣的白,說:“快走,十一爺,我們中埋伏了。”
他們是來抓逃犯的。哪知道那些逃犯居然不是想著逃之夭夭,是在這裡布下了天羅地網在等他們自投羅網。
好可怕的人,敵方軍官的那種膽識,不是他們能預計到的。這就是,護國公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力量嗎?
朱琪大睜眼睛,沒有來得及伸出手摸一把自己額頭的血。那個軍官忽然像是用盡力氣把她一推。朱琪被甩了有幾尺多遠,重摔在泥土裡。
抬起頭,見到一張漁網罩住了那個軍官的身體,接著,在那個軍官被吊了起來。
朱琪手持弓,摸到了箭,瞄準漁網上收緊的麻繩,一箭出去,啪,麻繩應聲被削成兩半。
軍官直落在地,趕緊穿著漁網往旁邊躲。